白露未晞,陆湘倚在门边,抱着胳膊,嘴角始终保持着一抹不算笑的笑,指尖轻轻拨弄着鬓间的金簪。
好啊,好的很啊,彻夜未归。
院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紧接着元莫推门而入,他的衣襟还沾着些许粉尘,发丝杂乱无序,眼下的乌青诉说着他的憔悴。
“陆湘,昨夜我是有桩要紧事耽搁了,不好意思,对了…这是我给你买的,恰巧路过成衣店,我看着颜色称你,顺手买的。”元莫解释着,将衣裙递给她。
“喝酒了?”陆湘淡淡的说道,语气让人听不出情绪。
“…喝了一点点。”元莫垂下头,他该怎么解释真的是为了公事喝的酒。
门又被推开,一个身穿如意楼舞裙的女子踉跄进门,她气喘吁吁抬手指着元莫就骂。
“继续跑啊你!跑的还挺快!我跟了你一夜,你居然敢骗我!快拿出来!不然我就不客气了!”
陆湘点了点头,“看来你每去一次如意楼都能领一个女人回来啊,这次又答应了人家什么?”
元莫急得额头都冒了汗,手忙脚乱地摆手,“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
陆湘不理他,转身往屋内走去,元莫急的顾不上什么礼法不礼法,主动拉住她的手,噼里啪啦的一顿解释。
“事情就是这样,她只是要办过所而已。”元莫扒开水壶,一口气全喝了个光,才稍稍松口气,“陆湘,你信我吗?”
陆湘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伸手替他整理凌乱的衣领,她指尖在他心口上轻轻一按,娇声细语,“莫莫,下次可不许再这样了,人家会担心你的。”
阳光透过窗户间隙洒在她娇俏的脸上,元莫一时看呆了,她怎么…变脸变的如此快,方才,他看的没错的话,她应该是在生气的?而现在,她好像又在…心疼他?
“这么看着人家做什么。”陆湘把帕子扔在他脸上,“先洗个澡去,熏到人家了。”
元莫随即傻笑着接住帕子,满口答应。
他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出来时,陆湘已经和那个女子聊了有一会儿了。
“莫莫~”见他出来,陆湘柔弱无骨的靠在他肩上,“阿术姑娘身世坎坷,多苦多难,相逢即是有缘,咱们就帮帮她吧。”
元莫头昏脑胀的思量着把手搭在她的肩,安慰着娇气的她,“包在我身上。”
一时逞强的结果就是。
“昆吾兄,我家新买的那个小婢女上大雍户籍那事,你看咱们这交情,是不是…”
王昆吾正忙着破解军械丢失案,没功夫搭理元莫,他告诉元莫,胡女办理大雍户籍必须得按规矩来,他这里走不了后门。
可问题是,元莫也搞不清楚阿术的真实身份,她对自己的过往闭口不谈。为了不让陆湘失望,他以自己能破获案件为引,诱王昆吾交易。
元莫在残存的线索里拿到了一张被撕毁的不成样子的皮地图,他点着灯拼凑了一夜才还原,分析出了贼人真正的目标是将要去往南山巡查民生的户部侍郎谭林。
在四方馆和京兆府相互配合下救下了谭林,也成功捕获了所有刺客。功劳和名声也都被他们尽收,提供关键信息的元莫却没得到一份感激,陆湘不解的问过他,既然有如此的才能为何不到朝堂之上施展,反而困守自我满足于现状。
元莫不在乎的笑笑,“他们有他们的活法,我也有我自己的活法,志在四方倒不如我这一口酒来的实在,我很满意我现在的生活。”
两人并排躺在小院的竹椅上看月亮,萤火虫绕着陆湘转,偶尔停在她头上,惬意而宁静。
这样,就很好啊。
陆湘看着他的侧脸,总觉得他眉目间的无谓中夹杂着什么其他情绪,那是,难以言喻的悲伤,她鬼使神差的朝他伸出手,紧紧握住他那只冰凉的手。
元莫不明所以的侧头看她,四目相对,他能看到她眼中的人,是他,此时此刻,只有他。
“是冷了吗?”他敛去隐匿深处的情绪,关切的问。
她摇头,柔软的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手背,“我也很满意,我们现在的生活。”
有你,有我。
夜渐渐深了,元莫放下酒杯,竹椅上的女子不知何时已然睡着,他蹲下身子,将她额间的碎发理到耳后,伴着月光,她恬静的睡颜愈发美艳,他忍不住伸出手指戳戳她的小脸,没有反应。他更大胆了起来,缓缓将手覆在她的脸上。
她的脸很小,摸起来软软的,他的视线不由自主的向下移去,定格在她粉嫩的唇上。
一秒…两秒…咚咚…咚咚…
他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胸腔,呼吸也急促了几分,正当他俯身向下探去,女子轻哼一声,将他接下来冒犯的举动彻底停止。
元莫的理智回神,才惊觉自己方才的想法,他居然,想吻她…?
那只抚在她脸上的手一热,元莫局促的不敢动,她将自己的手覆在了他的手上,像小猫般蹭了蹭,口中嘟囔着听不清的呓语。
还好…没醒。
“老天爷…”元莫松了口气,将她从竹椅上小心翼翼的抱起,轻手轻脚朝屋内走去。
好不容易将她放在榻上,元莫解下她环在自己脖颈上的手,刚将她的手放回身侧,她立刻就不满的轻哼几声,睡梦之中无意识的缠了上来。
元莫试图掰开她的手,却被她抓的更紧,他无声的叹息而后翻身上床,理了理她倾泻的发丝,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闭上了眼睛。
陆湘似乎对这个新“抱枕”很满意,腿还霸道地压住他的膝盖,若不是黑灯瞎火,她定能看到元莫红的滴血的脸。
真是…要命。
夜风拂过窗棂,吹乱了廊下的风铃,也吹乱了他的心,寂静之中,他能清晰的听到,绵长的呼吸声和他紊乱的心跳声。
到最后,元莫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迷迷糊糊间他将怀里的人搂得更紧些。
待到明日陆湘醒来,她也不甚在意这般逾矩的行为,明明是与他们的约定背道而驰,可他们却都跨越了界限,维持着一种异样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