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楼的门被推开时，伯莎·梅森正蜷缩在角落里。铁链随着她的动作发出轻微的响声，但此刻她的头脑却异常清醒——那种久违的、如冰水浇顶般的清醒。
"就在这里，"罗切斯特的声音从楼梯处传来，带着她熟悉的傲慢与厌恶，"我的不幸，我的十字架。"
脚步声越来越近，伯莎迅速抹去脸上残留的药物带来的呆滞。十五年了，自从那个西印度群岛的酷热午后，她被宣布"精神失常"关进这个英国阴冷的阁楼，她从未像此刻这般思维清晰。
"上帝啊！"简·爱的惊呼声传来，紧接着是理查德——她亲爱的弟弟——倒抽冷气的声音。
伯莎缓缓抬头，让昏暗的烛光照在她刻意整理过的面容上。她知道自己的样子：曾经丰盈的黑发如今枯槁如稻草，苍白的皮肤下可见青色的血管，但她的眼睛——她确保它们此刻闪烁着理智的光芒。
"爱德华？"她的声音轻柔而颤抖，像是久未使用的乐器，"是你吗，我亲爱的丈夫？"
罗切斯特僵在原地，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伯莎在心中冷笑，多么完美的表演，连她自己都要被感动了。
她拖着铁链向前爬了两步，然后像是用尽全身力气般站了起来。"十五年三个月零十四天，"她轻声说，每个音节都清晰可辨，"自从你把我关在这里，爱德华。"
房间里一片死寂。伯莎看到简·爱震惊的表情，看到理查德眼中燃起的怒火，看到格蕾丝·普尔——她忠实的盟友——几不可察的点头。
"伯莎，你——"罗切斯特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动摇。
"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样子，"伯莎继续用那种令人心碎的平静语调说，"在西班牙城的舞会上，你称赞我的眼睛像'加勒比的星空'。"她苦笑了一下，"那时我父亲刚去世三个月，你向我哥哥承诺会好好照顾我，只要那三万英镑嫁妆能尽快到账。"
理查德发出一声愤怒的低吼，但伯莎轻轻摇头制止了他。现在还不是时候。
"婚后三个月，你发现我母亲有精神病史的传闻，就开始在晚上给我的茶里加东西。"伯莎向前走了一步，铁链哗啦作响，"当我表现出不安时，你就告诉所有人我疯了。然后——"她的声音突然哽咽，"然后就是这间阁楼，和格蕾丝的'照顾'。"
简·爱的脸色变得惨白。"罗切斯特先生，"她颤抖着问，"这些都是真的吗？"
罗切斯特的嘴唇发抖，他的目光从伯莎移到理查德愤怒的脸上，再移到简震惊的表情。"她是个疯子，"他无力地重复着，"她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很清醒，爱德华，"伯莎柔声说，"比过去十五年里的任何时候都清醒。"她转向其他人，"各位能否给我和我的丈夫一点私人空间？我想我们有些话需要单独谈谈。"
理查德犹豫了一下，但在伯莎坚定的目光下，他最终领着简和其他人退出了阁楼。当最后一个人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尽头，伯莎的表情瞬间变了。
"三万英镑，爱德华，"她的声音如刀锋般冰冷，"我父亲留给我的三万英镑，这些年你花得可还开心？"
罗切斯特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伯莎，我可以解释——"
"闭嘴。"她简短地命令道，十五年来第一次感到力量重新回到自己体内，"现在听好了，你要做三件事：第一，立刻解除对我的监禁；第二，给我在桑菲尔德安排一个体面的房间；第三，停止对简·爱的追求。"
"你怎么知道简——"
"你以为格蕾丝是谁的人？"伯莎冷笑，"现在，你可以选择配合我，或者我让理查德把今天的事告诉郡里每一位体面的绅士。想想看，伟大的罗切斯特先生其实是个为了嫁妆结婚又把妻子关起来的卑鄙小人，这故事怎么样？"
罗切斯特的脸色变得铁青。"你想要什么？"
"首先，我的自由。"伯莎平静地说，"然后，我的嫁妆。"
当阁楼的门再次打开时，伯莎虚弱地靠在罗切斯特肩上，后者则一脸愧疚地向众人宣布："经过与梅森夫人的深入交谈，我意识到自己在处理她病情时的严重错误。从今天起，她将搬出阁楼，接受更人道的照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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