计划

东翼的蓝色卧室里，伯莎站在窗前，贪婪地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十五年来第一次，她能看到完整的月亮而非透过阁楼那狭小的铁窗。身后，理查德正低声与格蕾丝交谈，他们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愤怒和谋划。

"我们必须立刻找律师，"理查德说，手指不停地敲打着椅背，"这种囚禁是违法的，更不用说他还试图重婚——"

"嘘，"伯莎转过身，竖起一根手指，"墙壁有耳朵，亲爱的弟弟。"

她走路的姿态已经与几小时前阁楼里的疯女人判若两人。洗去污垢的脸庞显露出曾经的美貌，尽管岁月和苦难在上面刻下了痕迹。格蕾丝为她梳顺了长发，现在它们如黑色的瀑布般垂在背后。

"格蕾丝，"伯莎轻声说，"去把门锁上，然后检查一下是否有隐藏的通风口或暗门。"

格蕾丝点点头，像执行一项神圣使命般行动起来。伯莎看着这个多年来唯一给予她人性对待的女人，眼中闪过一丝温情。在那些最黑暗的日子里，是格蕾丝偷偷给她带来干净的衣服，是格蕾丝在她清醒时陪她说话，是格蕾丝冒险将纸笔塞进阁楼让她能写下自己的思绪而不至于完全疯掉。

"我一直知道，"格蕾丝检查完房间后说，"您不是他们说的那样。那些疯狂的时刻...只是人对极端环境的反应。"

伯莎苦笑了一下。"我们女人总是被轻易贴上疯子的标签，不是吗？当我们的行为不符合男人的期望时。"她走到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十五年...我失去的不仅是时间，还有我的青春，我的健康，我的——"

一阵轻微的敲门声打断了她。三人交换了一个警觉的眼神。

"是谁？"理查德问。

"是我，阿黛尔。"门外传来小女孩怯生生的声音。

伯莎挑了挑眉，示意格蕾丝开门。阿黛尔站在门外，怀里抱着一个布娃娃，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看到伯莎，她行了一个不太标准的屈膝礼。

"夫人...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阿黛尔结结巴巴地说，法语口音比平时更重，"我只是想...想告诉您我很抱歉..."

伯莎的表情柔和下来。她蹲下身，平视着小女孩。"为什么要道歉，亲爱的？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因为...因为罗切斯特先生说您是个可怕的疯子，我们都相信了他..."阿黛尔的眼泪掉了下来，"但今晚我看到您那么美丽，那么聪明...他怎么能那样对您？他怎么能说谎？"

伯莎轻轻擦去女孩的泪水。"大人有时候会做很坏的事，亲爱的。重要的是你现在知道了真相。"她顿了顿，"你愿意帮我一个忙吗，阿黛尔？"

小女孩使劲点头，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

"我需要知道罗切斯特先生现在在做什么，和谁在一起，说什么。"伯莎温柔地说，"你能做我的小侦探吗？"

阿黛尔挺直了背脊，突然觉得自己肩负着重大使命。"我会的，夫人！我会把听到的都告诉您！"她压低声音，"他现在在书房，和那些先生们在一起，他们看起来很生气..."

伯莎与理查德交换了一个眼神。这正是他们需要的——罗切斯特正面临社会压力。

"好孩子，"伯莎亲了亲阿黛尔的额头，"现在回去睡觉吧，明天再来告诉我更多消息。记住，这是我们的小秘密。"

阿黛尔用力点头，抱着娃娃轻手轻脚地离开了。门一关上，理查德就忍不住开口：

"伯莎，你太冒险了！那孩子可能会说漏嘴——"

"不，"伯莎胸有成竹地摇头，"阿黛尔比我们想象的更聪明。而且罗切斯特对她的忽视恰恰让她成为了完美的观察者。"她转向格蕾丝，"你怎么看？"

格蕾丝沉思片刻。"那孩子崇拜简·爱，而今晚之后，她对罗切斯特的信任已经破碎。我认为她会是坚定的盟友。"

伯莎点点头，然后突然捂住胸口咳嗽起来。理查德连忙扶她坐下，格蕾丝迅速倒了杯水。

"你需要休息，"理查德担忧地说，"明天我们再——"

"不，"伯莎喝了口水，声音虽然虚弱但坚定，"今晚就必须制定计划。罗切斯特不会轻易放弃控制。"她抬头看着弟弟，"父亲留给我的嫁妆，那三万英镑，还在吗？"

理查德的表情变得复杂。"在法律上，那笔钱现在是罗切斯特的财产，但..."他犹豫了一下，"根据你们的婚姻协议，如果你被证明精神健全且离婚，你有权要回嫁妆。"

"那么这就是我们的目标，"伯莎的眼睛闪烁着精明的光芒，"第一，证明我精神健全；第二，离婚；第三，拿回我的钱。"

格蕾丝轻咳一声。"还有第四点，夫人。阿黛尔。那孩子不属于罗切斯特，她的母亲已经...而您现在没有子女。"

伯莎的眼睛亮了起来。"你说得对，格蕾丝。抚养权...这将是对罗切斯特的最后一击。"她转向理查德，"你能联系到伦敦最好的律师吗？"

"当然，但..."理查德犹豫着，"伯莎，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离婚会带来社会上的非议，即使你是无辜的一方。"

伯莎发出一声短促的苦笑。"亲爱的弟弟，你认为我还在乎那些虚伪的社交圈怎么看我吗？十五年的囚禁让我明白了一件事——自由比名誉珍贵得多。"她站起身，走到窗前，"而且，我有种感觉，罗切斯特会宁愿安静地解决这件事，也不愿让丑闻公开。"

楼下传来一阵嘈杂声，接着是马车离开的声音。伯莎知道，那些客人正在离开，带着今晚的惊人见闻回到伦敦社交圈。很快，罗切斯特囚禁合法妻子的消息就会传开。

"时间不多了，"伯莎说，"理查德，明天一早你就去伦敦。格蕾丝，我需要你继续扮演忠诚的仆人角色，监视罗切斯特的一举一动。"她深吸一口气，"而我...我将扮演一个逐渐康复的优雅女士，让所有人都看到罗切斯特的谎言。"

三人围在一起，像阴谋家一样低声讨论着细节。在这个月光如水的夜晚，桑菲尔德庄园的权力格局正在悄然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