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重建的第五个年头，云深不知处的玉兰开得正盛。魏无羡站在冷泉边，看着水中倒映出的自己——金丹在丹田流转的暖意已如呼吸般自然，那是多年前那场无人知晓的合卺之礼留下的印记。蓝忘机当时执他的手按在结契的玉牌上，灵力相触的瞬间，不仅是魂魄的牵绊，更有一股温润的灵力顺着经脉漫延，将他破碎多年的丹田一点点补全。
“在想什么？”蓝忘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刚处理完卷宗的清浅墨香。他手里提着个食盒，里面是厨房新做的莲子羹。
魏无羡转身时，指尖不经意擦过他的袖口，笑道：“在想我们蓝二公子真是福星，不仅救了仙门，还顺带救了我这条小命。”他说着扬了扬手，掌心凝起一团莹润的灵力——那是只有金丹修士才能催动的澄澈光芒。
蓝忘机的目光落在他灵动的眉眼上，眼底泛起柔和的涟漪。这些年他忙于仙督事务，魏无羡便时常陪在身侧，有时帮着调解世家纷争，有时带着弟子们清理残留的邪祟，偶尔还会溜进藏书阁，把那些被战火熏黑的古籍一页页揭下来修补。世人都说含光君身边的魏前辈脱了当年的跳脱，多了几分沉稳，只有蓝忘机知道，他眼底的星火从未熄灭，只是把锋芒藏进了岁月的安稳里。
卸任的决定是在一个雪夜做出的。蓝忘机刚审完最后一桩关于兰陵金氏余孽的案子，窗外的雪落得正好。他铺开信纸，写下“仙督之位，当传贤能”时，魏无羡正窝在炉边烤红薯，甜香漫了满室。
“蓝湛，你真打算不管他们了？”魏无羡咬着滚烫的红薯，含糊不清地问。
“已无需管。”蓝忘机放下笔，看着他被烫得直吐舌头的模样，伸手接过他手里的红薯皮，“江澄与聂怀桑皆可独当一面。”
他们选的隐居地在一处无名山谷，离莲花坞不远，抬头能望见姑苏的轮廓。木屋是两人亲手盖的，魏无羡非要在房梁上刻个歪歪扭扭的“羡”字，蓝忘机无奈，只得在旁边补了个端端正正的“湛”。院里的老梅是从云深不知处移来的，每到冬雪初落，便会开出满枝的红梅，像极了当年玄武洞里那抹惊心动魄的血色。
白日里魏无羡总爱缠着蓝忘机比试剑法。避尘出鞘时带着清冽的寒气，陈情却常常偷懒躺在石桌上——有了金丹的魏无羡，终于能光明正大地与他并肩，不必再躲在笛声背后。
“蓝湛，看招！”他一剑挑向蓝忘机的肩头，招式里带着云梦的灵动，却又藏着几分蓝氏的规整。
蓝忘机侧身避开，避尘的剑锋擦着他的袖口划过，带起一阵风。“招式有误。”他伸手握住魏无羡的手腕，指尖纠正着他的发力点，“此处当沉气。”
温热的呼吸洒在耳畔，魏无羡忽然红了脸，手腕一翻反倒扣住他的手：“那……罚我抄家规好不好？”
蓝忘机无奈摇头，眼底却盛着化不开的笑意。
他们仍时常夜猎。有时是收到江澄送来的传讯，说某处水祟作乱；有时是路过某个小镇，听见百姓议论山里的精怪。魏无羡的剑招日渐纯熟，蓝忘机的琴声却少了凌厉，多了几分护持的温柔。有次在夷陵的乱葬岗旧址，遇到几个迷路的少年修士，看到他们时惊得说不出话——传说中叱咤风云的含光君与魏前辈，此刻正蹲在溪边清洗沾了泥的靴子，魏无羡还在抱怨蓝忘机把他的裤脚弄湿了。
“前辈……”一个少年鼓足勇气上前，“您真的是夷陵老祖吗？”
魏无羡挑眉，刚要开个玩笑，却被蓝忘机轻轻拉了一下。他会意，摆摆手：“早不是了，现在是蓝湛的……”他故意拖长了音，看蓝忘机耳根泛红，才笑着补全，“同修。”
每隔数月，他们会回云深不知处小住。蓝启仁如今鬓角更白了些，却总爱拉着魏无羡下棋——当然，十局里有九局是魏无羡耍赖赢的。蓝忘机会去学堂给弟子们讲学，讲的不再是枯燥的家规，而是实战的心得。魏无羡就趴在窗台上听，听到兴起时，会突然跳进去演示几招，吓得小弟子们直往后缩，引来蓝启仁无奈的咳嗽。
有个总角小儿怯生生地问：“含光君，您和魏前辈……是怎么做到那么厉害的？”
蓝忘机看向窗外，魏无羡正朝他挤眉弄眼，手里还晃着刚摘的野果。他沉默片刻，轻声道：“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夕阳西下时，他们会沿着云深不知处的石板路散步。冷泉的水汽氤氲，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魏无羡忽然从怀里摸出个东西，塞进蓝忘机手里——是个用竹篾编的小兔子，耳朵歪歪扭扭，却看得出来费了心思。
“给你的，”他挠挠头，“当年在乱葬岗没来得及送。”
蓝忘机握紧那只兔子，指尖触到粗糙的竹篾，心里却暖得像被温泉浸过。晚风穿过竹林，带来远处弟子们的读书声，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藏书阁的午后，阳光正好，少年伏案，而他偷偷望着那抹不羁的身影，一眼便是半生。
回到山谷时，往往已是深夜。魏无羡推开门，就闻到天子笑的醇香——蓝忘机总是提前温好两盏，月光透过窗棂，在杯沿镀上一层银辉。
“蓝湛，”他举起杯子，眼里盛着漫天星辰，“你说这样的日子，能过多久？”
蓝忘机与他轻轻碰杯，清脆的声响漫过寂静的山谷。
“很久。”他说。
屋外的红梅在夜里静静舒展，远处传来山风穿过林叶的轻响。那些波澜壮阔的过往，那些生死一线的挣扎，终究都化作了此刻杯中的酒，檐下的月，和身边人眼底化不开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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