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第二个月正值仲夏。
江湫隔壁工位的女孩把咖啡轻轻放在她桌脚。
小江,给你带了咖啡。
江湫的脸沉在一片机械的白中,有些惨淡。
谢谢小姚。
咖啡是热的,我看你一直穿着长袖。女孩不好意思地点一点她的袖子。你很冷吗?
我有点体寒。
江湫笑得很歉意,仿佛她的虚弱给别人带来了多大的麻烦。
秦满宵,看,我也学会了。
高二学业水平测试是离高考最近的一次考试。五楼都是重点班和普重班,多少气氛有些沉郁,人心惶惶。
晚自习提前半个小时开始,于长林日益燥热的天气中显得有些不人道。
江湫翻着语文书。
刚好读到「风吹仙袂飘飖举」,抬头看到满宵在十班窗台上坐着。
她从来没发现她那么瘦,在纯白的校服中显得空荡荡,海藻一样的发束着,也随着风摇曳。
秦满宵毋庸置疑是美的。
只是不该是这种美。
失落的漂亮,没有着落的好看,立于危墙的破碎。
一个人过分好看,让人觉得世间留不住。
江湫在心里生出一股不安。
秦满宵被拉下窗台的时候还有些呆滞。
处于一种未从一个幻觉里走出来的缓冲期,还有深重的眷念和不舍。
秦满宵,你知不知道你那样很危险!你会掉下去的!
小湫,谢谢你。
她好像还没入戏就开始说起台词的演员。又因为台词迅速地调整,直到脸上露出秦满宵的笑。
温暖又夸张,漂亮的卧蚕鼓起。
江湫担心地摸摸她的脸。
没事吧?
真没事。快去,跑操了。
没有人在仲夏的跑操时间穿着校服。
除了满宵。
满宵全年穿秋季校服,运动外套,解开拉链,露出短袖的图案。
江湫看得见满宵的汗,细细密密布满脸颊。
你把外套脱了吧,小心出疹子。
我体寒嘛,没事。分泌汗水需要大量的水,满宵站在她身边,咕咚咕咚地喝下一大瓶。
虽然喜欢香港,我还是喜欢北方这么干燥的气候。
满宵的坐袖口已经宽松了,因为那一串玉常常需要被取下又戴上。
随着满宵喝水的动作,纤细的手腕露出来。
江湫扫过一眼,就是几年的梦魇。
她在梦里反复回到仲夏的操场边。
又沁着汗水猛然坐起,这种记忆折磨她,她却把睡眠时间延长又延长。
秦满宵在这时候回到她身边,回到完满的十七岁夏天。
哪怕在那时候满宵已经开始碎掉了。
闹钟是唤醒江湫回到现实的道具。
订提前二十分钟的闹钟,留给她时间让她在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回到现在。
把梦中的汗水和泪水都晒干在熹微的晨光里。
她的长发缠绕在眼前。
绿云扰扰,实在明白《阿房宫赋》的描写了。
她伸出手去理,那双手腕远远不及秦满宵的纤细修长,肤如凝脂。
可如秦满宵一样,深的浅的,新的旧的,细细密密的伤口。
撕咬在一起,嫣红地跨过了青紫的血管。鼓起山脉,记录着一点点恢复的人体细胞。
秦满宵是真的想离开这世界,绝望是捂在被子里晒不干的液体。
江湫只是因为爱。
秦满宵,你到底为什么。
到底是什么感觉。
到底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