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湫在阳台把烟点上。她靠着栏杆的时候也面对着自己,镜子在室内,正对她。她看见长长的头发被束着的自己,向后仰着,右手握着一支酒,左手捻着一支烟。眯着眼睛一派迷蒙。
她也兀自欣赏了自己。残残碎碎的。
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
抽完这支烟,她得睡觉了。
秦满宵如果回来,或许会在梦里见她。
不是都说祭日那天,亡魂重回人间,见最爱的人。
秦满宵也不会见别人。
会考前一个月秦满宵每天中午都在做噩梦。
因为学校在郊区,她们家都住的远,中午午休就趴在桌子上眯一会。每天中午满宵都是大吸一口气醒来,呆呆地目视前方半晌,开始哽咽。
她的气哽在喉,有时候被自己的惊呼叫醒,这时候江湫就丢掉手里的受力分析,把秦满宵放在自己怀里。
秦满宵的梦里都是被迫害,被强暴,被逼迫。时常死亡,时常被追逐。
她不知道,她什么都做不了。
秦满宵也不去香港了。
她的梦露了个角就被打了回来。
「港大有什么好的,还是北京好,北大清华,你到时候生病我和你爸就去看你。」
「可是我喜欢香港啊……」
……
秦母忙碌地开始剥虾。
她并不是坏妈妈,她比所有人都爱女儿,期盼着一个快乐幸福的女儿胜过世间任何人。
她做和事佬,在丈夫和女儿间周旋。
如果她更有底气,她会告诉女儿勇敢追梦;如果她更温驯懦弱,她会闭上嘴巴不参与。
可是偏偏她两边不沾,只能尴尬地卡在中间。
甚至恶毒地希望两个人中有什么消失,女儿的梦想,丈夫的存在。
什么梦想,谁不是先吃饱饭,开开心心考北大怎么了,这么不懂事。而丈夫,谁年轻没个梦想,偏偏就是把什么都定好不许如何忤逆。
她神经质一样的想着,敏感的神经警惕着一切动静。
丈夫的筷子在碗上重重一摔的声音几乎让她跳起来。
「别说了,没商量。你高考完咱们就去北京看学校。我和你妈一起陪你去。你同学都没这样的吧,父母都不上班陪你看学校,我们这么辛苦为了谁。」
秦母心里有一块东西活了也有一块死去。她希望女儿幸福,许多年了她们在丈夫的强势下,女儿依然长成活泼讨喜的性格。
她把剥好的虾放在女儿碗里,补偿一样。
女儿还小,性格又这么好,会忘掉的。
死去的那一块是没必要的,她这样下结论。
筷子因为力弹出去一只,上面还写着「爸爸」。
这是一套的,三双,是「爸爸」「妈妈」「宝贝」。
她和女儿选的。
别人都说他们家气氛好呢,其乐融融。
秦满宵的压力和不可能的梦想相辅相成,都转成泪水洒在江湫的衣襟。
江湫说满宵别哭了,我们去广州好不好。
到时候我们会离香港很近,离你家很远,我们一点点走,到最后走到你想去的香港就好,好不好。
我们一点点来,你别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