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另一角的凌不疑,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他并未看向袁善见,而是默默地从腰间取下一条布巾,又拿出一个小瓶,倒出些药粉,动作熟练地开始擦拭保养他那柄随身佩戴的环首刀。
刀刃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幽冷的寒光。
一时间,禅房内只剩下袁善见清朗的念诵声、凌不疑擦拭刀刃时极轻微的沙沙声、以及窗外连绵的雨声。
程曦看着这截然不同的两个男人。
一个风雅念着神话,一个沉默擦拭着杀器,共处一室,而自己身处其间,心中涌起一股极其荒谬又难以言喻的感觉。
她抱着温热的手炉,听着耳边的诵书声和磨刀声,连日来的疲惫和心绪不宁渐渐涌上,眼皮越来越沉,竟不知不觉靠着墙壁,打起了盹。
迷迷糊糊中,她感觉有人轻轻扶正了她歪倒的身子,动作算不上温柔,却带着一种笨拙的小心。
随即,一件还带着体温和冷铁气息的玄色外袍,轻轻盖在了她的身上。
似乎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将一件质地柔软的、带着清冽竹香的月白外衫,小心翼翼地覆在了她的膝头。
她困极,无力睁眼,只在沉入梦乡前,隐约听到似乎有一声极低的、无奈的叹息,不知来自何方。
程曦这一觉睡得并不踏实,梦中光怪陆离,时而是凌不疑染血的铠甲和冰冷的眼眸,时而是袁善见带着补丁的衣袖和意味深长的笑容。
她是被一阵轻微的嘈杂声惊醒的。
睁开眼,窗外天色已微亮,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只有屋檐还在滴滴答答地落着水珠。
她身上盖着凌不疑那件玄色外袍,膝头搭着袁善见的月白外衫。
程曦揉了揉眼睛,看清眼前景象时,不由愣住了。
只见凌不疑和袁善见,竟然一个靠在门边,一个倚在窗下,都闭着眼睛,似乎是睡着了。
凌不疑即使睡着,眉头也是微蹙着,手边还放着那柄环首刀。而袁善见则靠在那里,姿态倒是依旧保持着几分世家公子的优雅。
他们……难道就这样在门口和窗下坐了一夜?
就在这时,一个小沙弥端着热水过来,看到禅房内的情景,尤其是看到分别守在门边和窗下的凌不疑与袁善见,不由惊讶地低呼了一声:“阿弥陀佛!二位施主……怎么睡在门槛和窗下?”
他这一声,将浅眠的两人都惊醒了。
凌不疑率先睁开眼,眼神瞬间恢复清明,锐利如鹰隼。
他看了一眼醒来的程曦,又瞥了一眼同样被惊醒、正皱着眉头活动有些僵硬脖颈的袁善见,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将地上的蓑衣重新披上。
袁善见也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微皱的衣袍,试图恢复往日风度,但那略显凌乱的发丝和眼下的淡淡青黑,还是泄露了他的疲惫。
他看了一眼程曦,又看了一眼凌不疑,唇角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
晨光熹微中,三人站在禅房门口,气氛再次变得微妙而复杂。
雨后的山寺空气清新,带着泥土和草木的芬芳。
远处传来悠扬的晨钟声,回荡在山谷之间。
凌不疑看向程曦,语气依旧简洁:“雨停了,准备回城。”
袁善见也道:“是啊,该回去了。”他目光扫过程曦,最终落在凌不疑身上,语气带着一丝挑衅,“想必凌将军还要赶着入宫复命吧?剿匪之功,可不能耽误了。”
凌不疑冷冷地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只是对程曦道:“我在寺外等你。”说完,率先大步离去。
袁善见看着他的背影,摇了摇其实并不在手中的“扇子”,对程曦笑道:“看来凌将军是打定主意要当这护花使者了,既然如此,善见便先行一步,免得……碍了将军的眼。”他话语中带着自嘲,又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他朝程曦拱了拱手,也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程曦看着两人一前一后离开的背影,抱着怀中已经冷却的手炉,以及那两件外袍,心中五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