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陈情
白金瀚那一晚上给唐小虎带来很大的麻烦。
他打的人是京海一家颇具规模的建材厂孙家的儿子。孙家几次派人来闹，都被唐小虎挡了回去。
唐小龙无可奈何地说：“小虎，我们都这么大年纪了，做事情能不能稳重点？“
唐小虎皱了皱眉，“那可是瑶瑶。”
“瑶瑶怎么了，又不是你自己的女儿。”
唐小虎话峰突然一转：“小时候，街上有几个挺壮的男的欺负你，你还记得吗？”
“小时候被欺负得多了，我哪记得。”唐小龙的声音听起来漫不经心。
唐小虎没有再说话。
1997年，故事总是在夏天。那三个男孩抓住唐小龙，对着他嚣张地喊叫。
“唐小虎！你爸是酒鬼，你们是怂包！有你们这两个怂包你妈才会死！”
他的世界失声了。灵魂从他的躯壳中抽出来，在一边看着他。
那个渺小的他，从地上捡起玻璃碎片，几秒后，世界万籁俱静。血流了满身。
他在帮黄瑶，也是在帮从前的自己。
那之后唐小虎能感受到黄瑶越来越依赖他。他也毫无顾忌地展示他的怀抱。
他是长辈嘛，保护瑶瑶是应该的。
但是他一下子意识到黄瑶长大是在2018年。
那一年，黄瑶上高二。她第二次来白金瀚来找唐小虎。
当时，唐小虎正和兄弟们庆祝拿下一个新工程。烟酒弥漫，音乐开的震耳欲聋。一群高挑丰满的女人坐在男人中间。唐小虎也左拥右抱。
突然包厢门打开，穿着校服的黄瑶站在门口，他们四目相对。唐小虎突然觉得有点不自在。奇怪，他从来就是以这种面目示人，为什么会不自在。可是他还是放开了手，甚至对身边的人产生了怒意。
黄瑶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他，看得他不舒服，心里发毛，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他出去和她说话，她说，爸爸让你等会去找他。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
第二天唐小虎照常开车送她上学。到学校了，但她却不下车。黄瑶转过身问他：“虎叔，你觉得我漂亮吗？”
“那当然啦，我们瑶瑶最好看了。”他习惯性地伸手摸摸她的头。
“是吗？可是你不喜欢我这种漂亮，你喜欢那种女人。”她头一偏，唐小虎的手落空。
“哪种女人？”唐小虎一头雾水。
“胸大，穿黑丝。”
“啊？不是我就...”他想说我就是玩玩而已，但是说不出口。
黄瑶下车，又一次头也不回地走掉。
黄瑶走后他才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黄瑶当然是漂亮的。老默和黄翠翠都给了她优秀的基因。她不仅漂亮，还干净。同龄女孩很多会把校服改短，或是裤脚改紧，但黄瑶从来不这样。她身上的校服松松垮垮，但遮不住她动人的曲线。
唐小虎想到这里的时候吓了一跳。他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唐小虎，你个畜生，怎么打量起瑶瑶了。
他甩了甩头，连抽三只烟，开车离开校门。
但他扇自己的两个耳光并没有让他清醒，他混沌中一步步沦陷到一个旖旎的陷阱里。
2020年某一个夏日，那年瑶瑶高三。那个中午他照常去接瑶瑶上学。马上要迟到了，瑶瑶还没有出来，唐小虎于是上楼找她。
“瑶瑶，瑶瑶。”房间里面的人没有回话，他正欲敲门，却发现房门虚掩着，透过门缝他看到一些夏天的光景，他感到有一场春光乍泄的秘密在引诱着他推门。于是他推门，眼前的景象让他愣住了。
正是初夏，黄瑶没有开空调，只开了一扇小窗。身上的白色吊带睡裙棉白柔美地勾勒出她美好的起伏，在阳光的照耀下，她周身的皮肤都显出珍珠白的光。唐小虎仿佛看见了神女，而神女正在痉挛。窗外丝丝暖风将白色纱窗掀起，好像也有意无意地将白色睡裙掀起。她的左手紧紧抓住床头的栏杆，右手在身体下方轻轻地动，左脚微曲，脚背绷紧，脚趾又因为极度的愉悦而微微舒张。一切都模糊在那个瞬间，那个夏日炎炎的瞬间。然后唐小虎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勃起了。
然后瑶瑶起身，双手支在床上，“虎叔，我放温书假了。你忘了。”她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唐小虎没有说话，可是他的眼神早已惊心动魄。他落荒而逃。他并不觉得尴尬，只觉得羞愧难当。她如此圣洁，他却透过神女看到了肉欲。他不敢再看她，只怕多看一眼都玷污了她的纯与白。
他逃到白金瀚，打开水龙头猛冲自己。这是场意外，这是一个错误。
那之后，他接了替强哥去香港的任务，出差了一个礼拜。可是不是所有错误都是可以修正的。夜晚没有放过他，他不断地梦到这个场景。甚至在梦里续写这个场景。夜晚向他吐露了他最深的秘密。他梦到瑶瑶起身，走向他，伸出手，眼里尽是欲。她说：“虎叔..我要...你给我....”他又一次醒来，觉得自己像一堵荒谬的墙。
一个礼拜之后，他照样去接黄瑶回家。黄瑶仿佛从未经历过这件事情，照样和他谈笑。他也只当从没经历过那个夏日的下午。只不过他不敢再看她的眼睛。
后来，唐小虎记得那是那年夏末下的最后一场雨。来势凶猛，劈头盖脸。雨大到把台山上某个小山坡都推下来。
黄瑶已经高考完，考得很好，最近正在忙着填志愿。高家夫妇忙着去看在美国的高晓晨，这段时间一直是唐小虎在陪她，连高考那一天都是唐小虎去送的。
那天晚上唐小虎接到高家王姨的电话，说瑶瑶不知道去哪了，没回家吃饭，打电话也不接。唐小虎心头一紧。虽然他知道，黄瑶每次这样消失都是去老默的墓前。但外面雨很大，他还是不顾一切放下手中的事情，驱车前往台山。
雨大，路难走，车难开，越开他心中越难安。一直到将近九点他才开到目的地。
远远地他就看到她。她跪在那一方矮矮的墓前，摇曳在2020年夏末的暴雨中，脸上是无尽的悲恸。
唐小虎冲下车，大喊：“瑶瑶！”
他抱住黄瑶，她浑身湿透，在唐小虎的怀里不住地颤抖。唐小虎正欲发力把她抱起，她抓住唐小虎的领子，“虎叔，你想让我留在京海吗？”
唐小虎一怔，瑶瑶早就问过他这个问题，但他那时不知道自己的答案是什么，现在也不知道。他不打算回应，只是手上加了些力将她抱起。但黄瑶极其用力地拽住他，深渊一样的眼睛盯着他。她见唐小虎没说话，拽着他衣领的手松开，整个人无力地倒在唐小虎怀里。他才发现瑶瑶已经浑身滚烫，双颊殷红。
唐小虎急忙把她抱到车里，送她回家，让王姨给她穿干头发，换了睡衣。他又出去给瑶瑶买药。
他回来时，黄瑶已经睡下。
唐小虎走进黄瑶的房间，女孩的低低的呓语声不断传来。唐小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伸手抚上黄瑶的额头，高温透过皮肤灼烧着他。
瑶瑶烧得好严重。
他小心翼翼地将瑶瑶从被窝中扶起来，喂她喝下一碗药汤。女孩就这样倚着他，温热一阵阵传递到唐小虎身上。药汤已经喝完，但唐小虎却愣了神，女孩柔顺的长发穿过他的手指，熟悉的香味传来，很淡，淡得像是错觉。
他正想走，被窝里伸出一只苍白无力的手抓住他。
“别走...别走.....”
唐小虎低头一看，瑶瑶眼睛仍然是闭着的，估计已经烧得半昏迷，但还是紧紧抓着他。
唐小虎眉心不自主地颤了一下。
他是知道她的，不管对别人如何言笑晏晏，在他面前总是这样，脆弱的，无助的，孤立无援的。
他环抱住黄瑶，柔声说道：“瑶瑶，我不走，我就在这。”
黄瑶仍然不停地在呢喃：“冷，冷...冷...”
唐小虎把自己的外套脱了盖在她身上，然后又一次从背后抱住她，手上的力气加重了几分，把她紧紧箍在自己怀里，毫不吝啬地和她分享自己的体温。
他们紧紧地靠着。她光裸的肌肤贴在唐小虎身上。灼热的呼吸从他的脖颈裹挟而上，温热地洒在他的脸上，酥麻感传遍他的全身。她正在艰难地呼吸着，低低的呓语和呻吟声传进唐小虎的耳朵。他喉结滚动，艰难地喘气。
他妈的，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有这种龌龊的想法？
他这时猛然发现，瑶瑶穿的是那件白色吊带睡裙。
他妈的，王姨为什么偏偏给她换这身衣服？
唐小虎的手僵住，他想起那个旖旎的夏日。
而瑶瑶这时好像正在经历一场至暗的噩梦。她又一次呢喃：“别走，别走...”呼吸比之前都急促，抓着唐小虎的指尖因过于用力而发白。
唐小虎仍旧柔声安慰：“瑶瑶，瑶瑶，我就在这，我不走。”
但下一秒，黄瑶喊出的却是，“爸爸..爸爸...”
唐小虎愣住，异样的感觉布满身体。他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他只好省去主语：“不会的，不会的，瑶瑶别怕..”
是的，寻找父亲已经成为黄瑶梦境长久以来的母题。她被禁锢在陈朽的黑白梦境里，驾着孤舟在大海中寻找父亲的身影。这里险象环生，乌云蔽日，目之所及都是滔天巨浪。
直到她看到了一个人。
然后海水逐渐平静，海面渐渐下沉，世界开始苏醒。她看见池鱼溯源，归鸟蝉鸣，烈日骄阳。
梦很长，她烧了一晚，唐小虎就这样抱了她一晚。
东方已经鱼肚白，怀里的人艰难地睁开眼。她眉头微簇：“你不是爸爸，你是虎叔。”
“对，我是虎叔。”他声音低哑，带着清晨的微醺，格外撩人。
她从朦胧的视野中看这个男人，发现他眼睛里布满血丝，柔情中带着一些不忍。
她捧起他的脸，他顺从的配合她。
她摩挲着他嘴上的疤，这一次他没有制止。
下一秒，她吻上了那片薄唇。
她青涩地舔舐着他的唇瓣，舌尖汲取着他的湿热。
好像青天白日里莫名坠下一阵惊雷，唐小虎的脑中一阵轰鸣。他推开黄瑶，身上所有血气都聚在头顶。回忆向走马灯一样在他眼前闪过，往日生活中的点点滴滴都浮现在脑海，他突然明白瑶瑶对他所有不正常的眷恋。他离开黄瑶的床，喘着粗气退到墙边。
黄瑶说：“虎叔，我喜欢你很久了，和我在一起吧。”
唐小虎哑声说：“我是你叔叔。”
“可是你也喜欢我，不是吗？”
“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你看着我的眼睛。”她步步紧逼。
“我不能和你在一起。”他节节败退。
他说出了拒绝的话，仓皇逃离高家，开车回自己家。
他当然不能和黄瑶在一起，也不配和黄瑶在一起。年龄，身份，未来都不配。黄瑶应该做展翅的鲲鹏，她前途光明璀璨，而他已经深陷泥潭不能自拔。他们不能在一起，不能在一起。
他逃命一样地开车，六年前那个夏日被淫烫的感觉又一次浮现。开车到家时他发现自己脸上一片湿凉。他抬头，透过车窗的倒影他看到久违的眼泪在脸上纵横。
他低头，弓起背，趴在方向盘上，像一只虾，无声地啜泣。
瑶瑶，对不起，我多么渴望抱住你，可是我不能让我的眼睛说出这种渴望，我怕他们泄露我的内心，以致我不敢看你的眼睛。
黄瑶被落在床上，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寂寞狠狠抽了一鞭。她不解，尤其是她分明看到唐小虎眼里和她一样的情愫和隐忍。她的心脏好像被攫住，尖锐的疼痛蔓延到全身。
她不顾自己病痛的身体，没和任何人商量，打开电脑，把志愿从省理工大改成了吉林的一所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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