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痛无觉,一睁开眼,她就成了安陵容。
单知道安陵容是可怜可恨,可悲可叹。她的故事只放在耳旁听,似能共情,亦能刻薄将甄嬛,沈眉庄等人批判一番。然而,当这样一个人出现在自己身边,确实让人神烦。
手撑着将身子直起来,吸了一口冷气,陵容控制不住地咳起来,穿着青草色衣裳的宝娟踩着碎步子进来,领口滚一圈白毛,嘴唇略微的裂着死皮,一双眉毛带着忧心的愁,人尚未近:“小主,奴婢这便去请一位太医来吧,这日子中受了寒,恐怕难好。”
她摆摆手,不许她去请,安陵容在病中,想来是不必去给皇后请安的。
“我再躺一会儿,先不急着起来。”她说,又嘱咐宝娟,“你自去忙,我没叫你,不许进来。”
宝娟大约有疑,却也不曾多言。
她就此接受自己是安陵容了,十分草率,也云淡风轻。这并不是有意做作,显出一副淡漠人设来,她曾是谁,已完全记不清了,缥缈又遥远。
安陵容的记忆汹涌如决堤,酸楚的,苦涩的,屈辱的,无力的,鲜少有轻松愉悦。拿最近的说,华妃复宠,拿她作伶人取笑,更给了一条玉坠子打赏,安陵容玻璃一般的心碎了一地,该做什么来着?
扎小人。
脑中浮现安陵容报复的面貌,挑眼睥睨,往布偶身上扎着一根一根的银针,压着声,恨恨说:“华妃,去死。”
回想起给皇帝华妃唱曲儿的夜晚,当一个看客都觉得华妃过于坏心眼,若她当真是安陵容本人,也许会做出什么更过激的行为。
掀开棉被,翻出那个拴着玉坠的诅咒娃娃,去窗前的炕桌边坐下,使笔墨在布偶身上涂涂画画,勾出个小人的脸来。
皇后娘娘来时,陵容正窝在床上做针线,她原本是不会这些的,然而安陵容的针线活十分出众,且又没什么打发时间的事情做,只好捡着针线做。
皇后将外头的狐狸皮氅衣解下来,安陵容下地行礼。
“方才去看过端妃,想着你在病中,顺道也来看看你。”
陵容心想,来了也不带着些慰问品,单一个人到了,还得下铺行礼,也不知道是探望还是来给人罪受的。
“这样寒冷的天,皇后娘娘竟还想着瞧我,嫔妾谢娘娘厚爱。”
你来我往中,皇后又是心疼她瘦弱,又是关切她的身体,身为皇后,却能放下身段如此笼络一个常在,若非早知晓她的蛇蝎心肠,陵容真当她是个贤后。
真正的安陵容,当初就是这么认为的。
“好了,你身子不好,快躺下歇着吧,本宫也该走了。”
她说着,亲自按着陵容的肩,使她坐在床榻上,温文柔和,掀开锦被,里头趴着一只布偶。
“这是什么?”皇后问,翘着护甲将布偶拿起来。
安陵容抿着嘴,神情上有些腼腆:“这是...嫔妾拿剩下的碎布头缝的玩偶。”她抬眼看看皇后的脸,又迅速沉下去,“娘娘,可是嫔妾做错了什么?”
皇后松松口气,笑道:“安常在你不必惶恐,本宫不过是瞧着新奇,你且好生歇着吧。剪秋。”
剪秋上前,抖抖氅衣,给皇后穿上,安陵容又得起来恭送她。
电视剧里头,就是皇后发现安陵容扎华妃的小人,一通胡言乱语,先显着她对妃嫔爱护有加,又挑拨安陵容怨恨甄嬛。不得不说,剧情细致,抽丝剥茧地将皇后的阴暗展现出来。
搭着宝娟的手,陵容站起来。
她看着垂头不语的宝娟,心里非常震惊。宝娟的心理素质极好,反正安陵容没发现她与皇后或剪秋有什么隐晦的交流。
安陵容成为安陵容之前,并没有任何耍心眼的经历,一时间,她想不出什么好法子送走宝娟。
安陵容将原先那个扎满针的小人儿改造成了,正摆在桌上端详着,拿黑布并几缕流苏编成两把头,做衣裳剩下的碎布头拼成小小的旗装,又用笔墨点上五官,甚至还上了胭脂。安陵容十分自得,心里头夸耀自己的心灵手巧。
菊青端着新泡的茶水进来,给陵容倒上一杯热茶,说道:“小主玩这个玩了许久,竟不觉得腻烦。”
安陵容将小人放到一边,试探一下茶水烫不烫手,抿了一口:“我并不爱吃茶,往后多烧些热水吧。”又撑着脸瞧窗外,她住的地方不好,窗外头是延禧宫的院子,肃穆有余,情趣不足,且富察贵人烦得很,想着将菊青的话回应一下,便说,“我还要多做几身衣裳,叫它换着穿。”
菊青笑呵呵的,也许是心里已蒙上滤镜,安陵容只觉得这小姑娘憨厚可爱。
“小主若不爱喝茶叶,不如时常煮奶茶喝,冬天里喝奶茶最暖和了。”
安陵容觉得这主意不错,嘱咐她往后不要煮得太咸。
这时宝娟走进来,眼瞧着屋里陵容与菊青一副主仆和谐的模样,脸色便不好看:“菊青,叫你去膳房给小主拿莞贵人送来的栗子酥,你倒好,一会儿不见便进屋里偷懒。”
菊青脸色微变,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小主,我,我——”
安陵容也不太喜欢菊青这样软弱不知辩解,不过也能体谅她不受领导喜欢,同事排挤,便开口干预道:“你既记挂着,自己拿进来就是了,菊青,你可有话说?”
菊青张了张嘴,宝娟见缝插针:“小主,奴婢是看不得下头人糊弄您。”
“你们都是好的,菊青虽是莞姐姐给我的,却也十分尽心。我正想着,平日里你一个人打理我这儿上上下下的,实在劳累,便叫菊青与你轮班吧。”宝娟还想说话,安陵容忙又说,“就从今儿个开始吧,许久不见莞姐姐了,菊青,你是从碎玉轩出来的,想必识路的。宝娟,我病中你伺候我辛苦了,回屋歇会儿吧。”
安陵容和稀泥,宝娟虽还想说些什么,但她到底识趣:“伺候小主本就是奴婢该做的,奴婢不辛苦。”
安陵容点点头,由菊青服侍着穿上襄毛领的斗篷,又吩咐她将往日制的,贵重些的香料带着,便出门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