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碎玉轩,迎上来的一般是槿汐或流朱,浣碧一向是瞧不上安陵容的。
陵容有些遗憾,她以前是有些欣赏浣碧这个角色的。
“这大冷天的,安常在怎么来了。”槿汐说话一向是叫人生暖意的。
安陵容指了指甄嬛屋子的门,一笑,哈出一口雾:“我病好了,出来走动走动。也许久不见莞姐姐,带我进去吧。”
槿汐应答一声,掀开冬日里的厚门帘,引陵容进屋。
“小主,安常在来了。”
莞贵人正坐于窗阁前写字,安陵容进来,先脱了斗篷,按礼数凭交情略略行礼,莞贵人起来迎她,假意埋怨道:“何必多礼,倒显得你我生分。”
安陵容道:“我与姐姐感情好,礼不礼的叫别人说去,咱们要做的周全才是。”
莞贵人点点头,将她打量一番,赞道:“你今日穿得清雅。”
往常安陵容更喜欢娇嫩鲜艳的颜色,她年纪不大。穿粉的紫的不能说不好看,只是不如碧色或水色衣裳衬她清丽出尘。发间也不像以往承宠时,恨不能将珠玉钗环挂个满头,而选以符合打扮与气质的饰物。
安陵容作羞赧状:“姐姐这样说,陵容可要羞怯了。”
莞贵人还想着不该说前头那句话的,虽是赞陵容于打扮上有进益,却怕她会错意,当自己是说她往常打扮的不好,不料陵容不仅没自讽,倒顺着玩笑起来。
羞怯哪有自己说的,若陵容真是羞怯不能自已,怕是现在已红着耳根说不出话了。
“我叫人送去的栗子酥你可用了?”
“还不曾呢,姐姐这儿的点心想必也是极好的。”
成为安陵容之前,她不怎么吃这种糕饼,且安陵容本人也得不了什么好点心,她对皇宫里上乘的点心还是有很大的好奇心的。
话音刚落,槿汐已经打帘进屋,将两盘点心摆上:“安小主,这是膳房新做的茯苓糕。还有我们小主觉着好的栗子酥。”
安陵容赞曰:“怪道姐姐如此看重槿汐。”
莞贵人将碟子往她那推推:“快尝尝。”
糕点自然是好吃的,栗子酥内里甜蜜软糯。外皮多层酥香,一碰就掉渣,加之陵容极爱板栗,更是大赞。茯苓糕又名曰复明糕,入口绵密,有健脾渗湿之效。
“陵容今日来,先是要多谢姐姐。”
莞贵人疑惑:“这...所为何事?”
菊青上前,将手里的长方形木盒敬上。
安陵容起身,郑重行了个蹲礼:“我父亲下狱,皇后娘娘虽去向皇上求情,却未能成事,幸而剪秋告诉我,姐姐也去见了皇上。陵容细细思量,恐怕我父亲获救,姐姐才是出力更多。”
莞贵人嘴里说着“这是干什么”,一面赶忙扶陵容起身:“我不过是劝皇上重新查办此案,你父亲在那件事上是有功劳的,沉冤昭雪是早晚的事。”
“我父亲...有功劳?”安陵容瞠目结舌。
莞贵人:“你竟不知?”
安陵容忙说:“烦请姐姐与我细细说来。”
莞贵人虽有疑惑,但还是将个中内情与她说了。原来,安比槐与蒋文庆押送粮草,路遇流兵,粮草险些被劫走,安比槐率随行衙役奋力御敌,却不想蒋文庆临阵脱逃,安比槐无力保护粮草,只好将蒋文庆捉回。此事层层上报到朝廷,自然有些变动,安比槐作为蒋文庆的下属,自然不过是一笔带过。
说到底,这件事是皇帝在气头上,只看到两层,一是粮草被劫,松阳县官员办事不力;二是宫中两股势力较劲。人在局中,自然迷惑。
济州协领沈自山重审此案,幸存的衙役将真相和盘托出,安比槐因祸得福,官升一等。
安陵容眯了眯眼,她知道,安比槐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会坑女儿的废物,立功?这不可能。除非这个安比槐和他女儿的情况一样。
这倒是有意思了。
“原是如此。”安陵容道,“不论如何,若非姐姐顶着压力帮陵容劝解皇上,我父亲就....这是我前些日子翻阅宋书所制香料,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却有些新奇。”
安陵容的性格里有做任何事都肯下苦功夫的特质,且多才能,她又是个爱读闲书杂书的,两种特质融合,为宫内枯燥的生活也找了许多乐子。
木盒中有三个香莒,安陵容指着其中一个:“这是我的得意之作,苏东坡所著《香说》中记载的温成皇后阁中香。”
莞贵人依言将盖子揭开,素手轻轻扇,凑上去细嗅香气:“闻着仿佛花果之香,却不浓烈,有些清苦之意。”
“正是。温成皇后阁中香,用松子膜,荔枝皮、苦楝花之类,沉檀、龙麝皆不用。”安陵容得意道,她以前就是爱显摆自己有文化的性子。
莞贵人道:“温成皇后受尽宠爱,用多了名贵的龙麝之香,一时新奇,才用四弃之物合香。贵人口厌刍豢,则嗜笋蔽。如此,倒叫人艳羡。”
“姐姐懂的真多。”安陵容见她神情似有落寞,便谈起正事,“说来,陵容还有一事想姐姐出出主意。”
莞贵人正色:“你我之间不必客气,尽可说来。”
安陵容:“此事恐怕不好叫旁人知晓。”
莞贵人会意,令槿汐等人出去,安陵容朝菊青点点头,使菊青也在屋外等候。
“说来心惊,姐姐,我怀疑宝娟有异心。”
莞贵人道:“此话怎讲?我记着宝娟是你重用之人。”
安陵容道:“我确实信任她。我初来宫中时,宝娟从未嫌弃过我这个主子不中用。反而时常开解,劝慰我,不到万不得已,我决计不肯怀疑她的。”
莞贵人并不打断她,安陵容将如何怨恨华妃羞辱之耻,如何使诅咒之术一一道来。
莞贵人大惊:“陵容,你糊涂!”
安陵容道:“姐姐别急,陵容自知愚蠢,已将那脏物销毁了。”
莞贵人:“你能及时醒悟,自是好事。但你疑心宝娟,莫非此事叫她发现了?”
安陵容道:“不仅如此,我觉得她是皇后的人。”不待莞贵人说话,安陵容紧接着说,“姐姐,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可我前一日才不许宝娟动我的床铺,才第二日,皇后便来瞧我,还亲自给我掀被铺盖。皇后娘娘固然贤德,但我却不过是小小常在,默默无闻,是否有些......”
莞贵人道:“陵容,你心思多,想的多,细致些自然是好事。若宝娟真是皇后从一开始就安插进来的,这番心机,真不知道后宫中有多少眼线呢?如此说来。你也不能直接将她打发了,不如就在身边。行事不端者,自有破绽。”
安陵容点头:“还要多谢姐姐将菊青给了我,否则我竟是一个可用之人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