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淳常在这才觉得累了，乖乖巧巧地坐在绣墩子上，开口讲起故事：“方才说，我盯着皇上瞧，瞧着瞧着就被发现了，皇上就问我今日怎么总看他，是不是看朕身上寝衣的花样儿好看，要是想要便命人铰了你拿回去。”说着，还学皇帝那粗粗的声音，难听得紧。

莞贵人问：“那后来呢，皇上真给你铰下来了？”

安陵容此时已经猜到接下来的事儿了，她有种奇妙的感觉。当一个人预知了未来会经历一场尴尬，却找不出理由逃避，主角是自己，又不是真正的自己，她有些拿不准要怎么办才好。

淳常在正在兴头上，见莞贵人捧她的场，更高兴了：“可不是？当场就给我了。后来啊，皇上换了一身双龙抢珠花样的寝衣，皇上就跟我说，你别盯着朕看了，早点睡吧。”说罢，憨态可掬得嘿嘿笑两声。

安陵容道：“瞧你，傻样儿。”

淳常在佯怒：“安姐姐，我才不傻呢。皇上还说了，他特别喜欢二龙抢珠上的料子，就得这样才贴心和舒服呢！我就问了，那这件衣裳是谁送的呢？皇上笑着说，那你去问你的莞姐姐吧。”

安陵容调戏莞贵人：“哎哟，原来是甄姐姐做的，怪不得既贴心又舒服呢。”

莞贵人腼腆的瞧她一眼，便对淳常在说：“别胡说，谁信你的。”

“我才没有胡说呢。我还问了皇上，是不是莞姐姐做的呀，您特别喜欢呀？”淳常在不服气了，“皇上还说呢，什么人做什么衣裳，朕心里有数。哼哼，我就笑啦，问皇上，那是不是那件金龙出云太小家子气了，皇上不喜欢。定是绣院的绣娘们做的！”

安陵容脸上眯着眼笑，语气里带着点不高兴，对淳常在说：“那你可知道，那金龙出云是你安姐姐我绣的？”

淳常在吓了一跳，这她怎么知道呢？刚才还说那是绣娘们做的，这，这到嘴的奶茶都不香了。

安陵容发作道：“方才还叫我给你做小衣裳，淳常在既然看不上我这手艺，便另请高明吧。”

莞贵人见安陵容生了气，忙安慰说：“淳儿她天真不懂事......”

安陵容心里头琢磨，这生气也不能生过了头，索性再冠上个好名头：“甄姐姐还帮腔呢，今日说的是我，来日是华妃，是皇后，是富察贵人那起子人呢？淳常在要搬回碎玉轩那回，原不干我的事，那富察贵人还要借着由头拿话儿刺我，也不知有意还是无心，句句都要挑拨我怨上甄姐姐，我若是个气量小，心眼坏的，可不就真怨上了。”说罢，对淳常在道，“知道的，说你是有口无心，天真率直，不知道的，只当你瞧不起我呢。”

淳常在忙摆摆手，解释说：“安姐姐，我哪里有这样的意思，哎呀安姐姐，别生气，这些茉莉粉啊，玫瑰粉的我全送你。”

安陵容冷言：“我要你这些花啊粉的做什么？”

莞贵人心里觉得安陵容有了些变化，又瞧见淳常在那副火急火燎的样子，好笑不已，便赶她去小厨房看看梅花糕做好了没有，若是做好了便端过来给陵容赔罪。

安陵容演戏演上了瘾，鼻子一扬，说道：“昨个儿太医说我最近肠胃不好，糕点呢怕是不宜用的。”

“好了，真真是同淳儿待久了，你也越发孩子气。”莞贵人道。

“姐姐怎知我在作弄淳常在？”安陵容问。

莞贵人说：“往日里你的心思细，却最单纯不过，若是真把淳儿的话放在心上，想必是不愿这么直来直去的。”

正是这样，安陵容总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别人都瞧不起她，淳常在虽口无遮拦，偶尔直率的伤人心，却真真是无心之失，如果那时候真正的安陵容有勇气朝别人发发脾气，而不是憋在心里，久成郁气，化作怨恨，成了害人的刀锋，安陵容能不能过得好一点儿呢？

安陵容发着呆，莞贵人已差了槿汐拿来一对白玉簪子，玉的水头极好，晶莹剔透的。

“我家里也有两个妹妹，她们有了口舌上的争辩，我作为长姐总要替她们说和。如今你与淳儿都是我的妹妹，淳儿无心伤你，我自然要替她说情，请你们重归于好。”莞贵人的眉眼全是温柔，和风细雨地说道，“这对簪子用的是极好的玉，触手生温，我观近来打扮清雅别致，这对玉簪定是极衬你的。”

安陵容对这双玉簪有些印象，当时在画面上看就觉得美不胜收，本以为转了性子，莞贵人不会再为了安抚陵容送出它们，更不可以张嘴要的，那样不好。没想到莞贵人会以另一种理由送到安陵容手上。

淳常在跑进来，带着哭腔说：“莞姐姐，安姐姐，这场景真像我在家里同姊妹们玩闹拌嘴，我想家了。安姐姐，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我往后绝不会胡说八道了。”

莞贵人心疼道：“陵容也是为了你好，她也并不是真的同你生气，不信你问问她。”

淳常在泪眼婆娑得看安陵容。

“真的真的，我逗逗你罢了，哪知道你还跑出去掉眼泪。”

淳常在不讲究地拿手背在眼睛上一抹，问道：“那安姐姐还帮我做衣裳吗？”

莞贵人与安陵容顿时笑出了声：“瞧你那出息！”

延禧宫

安陵容将做好的活放进竹筐里，对着窗伸了个懒腰，双手交替着锤了锤肩膀。今天华妃邀请后宫众人去畅音阁听戏，安陵容还没有学会鉴赏这个时代的戏曲，便寻了理由不去，反正华妃也不会在乎少一个常在多一个常在的。

前几天小鹿子来说，他那位同门，叫王定的答应了这门差事，要价二十七两银子。安陵容爽快地同意了，并且当天就送过去一包东西外加一封家书，让他找时间递出去，给了二两银子做赏钱，王定深觉安陵容大方利落，很高兴自己的慧眼识珠。

菊青从膳房取来了蟹粉酥，这是安陵容使了大价钱才从菊青那个旧识处得来的，华妃最爱吃的就是这味糕点。

安陵容费劲得来的，还很可能没有翊坤宫自己做的好吃。不过膳房的蟹粉酥也是蟹粉酥嘛，安陵容很早就想试试这道点心了。

摆在盘子里的蟹粉酥十分漂亮，最上面一层的酥皮烤成油亮焦黄的，撒着几粒白芝麻，安陵容用手轻轻掰开，酥得掉渣，入口是咸香的味道，蟹香浓郁，做糕点时加了猪油和白糖，酥香之余带着一些甜味。

安陵容一向喜欢咸味多于甜味，这蟹粉酥很合胃口，却不能多吃，实在太贵。

正吃着，小鹿子低着头进来，禀告说王定已经将东西送出去了，想来送到安比槐手上也用不了多少时间。

“这蟹粉酥实在好吃，我也没忍住用多了，剩下的你们底下人分分。一人吃上一口也好，也尝尝味儿。”

小鹿子和菊青都高兴，谢了恩准备退出去。

安陵容想起来有事要问，又叫住小鹿子，说：“小鹿子，你知不知道文渊阁？”

小鹿子说：“回小主，认路是奴才们都得摸透的能耐，自然知道，小主想去？”

安陵容说：“我想取几本书看，明儿个你先去一趟，若是那里的管事不许你进去，你便回来告诉我，我与你一道去一趟。你家主子身份低微，可千万不要闹事，人家也是办差的，不好出差错。”

小鹿子应了，临了还夸了夸安陵容：“主子真是体谅咱们这些奴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