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富察贵人查出有孕第二日，便又传出华妃的翊坤宫里出了时疫的消息。

当时安陵容打着呵欠掀开床幔起来，准备梳妆去景仁宫，听到这个消息，她觉得今天是不用去请安了，还没来得及高兴，猛的反应过来，是时疫进宫了。

这才急忙让宝娟把伺候她的人都喊进来，她要吩咐事情，关系着性命呢，待人都到齐了，安陵容说：“想必大家都知道了，时疫传进宫里了。”宫人们应一声是，安陵容继续说，“往后咱们宫里，诸如食盒，内务府发放的份例，但凡不是延禧宫本身就有的，都得拿烈酒擦一遍，再用清水擦一遍才能进屋，不光是我的屋，你们也一样，也不要学那些不懂事的拿醋熏，不顶用的。要是出了门再回来，便先要用烈酒擦手，好好儿得洗干净再跟别人说话，除非必要，也就别出去了，听懂了吗？”

小鹿子跟菊青对着眼，小鹿子问道：“小主，烈酒也能躯疫吗？”

安陵容不知道怎么解释，普通的酒肯定不能完全杀菌消毒，但至少也能起到一点点灭菌的作用，她想了想，说：“反正肯定比熏醋管用。你们要是不相信我，非要熏醋，我也不拦着你们，只一点，烈酒擦拭必须要办，你们互相监督，要是有人阳奉阴违，尽管来告诉我，我只好做一回克扣月钱的恶主了。”

宫女太监皆是一笑，行礼退下后。便照吩咐去办差了。

宝娟给安陵容梳好头，穿戴齐整后，安陵容便坐在炕上练千字文，这是前些日子小鹿子去文渊阁取的书，还有天工开物，徐霞客游记和水经注等书目，宫里会不会有那些书生写的话本，她倒是不知道，只是原先听说那些话本子都是狗血的虐恋情深，心有戚戚，安陵容怕自己接受不了。而写千字文是为着认字去的，一天的功夫也基本认全了。

安陵容一边写，一边朝窗外看，延禧宫的宫人都忙上忙下，富察贵人有孕，更得小心，而安陵容这里，也开始烧第一盆艾叶了。

时疫，沈答应是怎么得上的呢？她那里出不来，进不去的，想害她的人是华妃，华妃现在没了协理六宫的权利，内务府总管也换成了皇后的人。

“菊青，菊青？”

菊青迈着碎步走进来：“小主，奴婢在呢，小主有什么吩咐？”

安陵容指挥道：“你快去取一坛酒来，与我一起去咸福宫一趟。”

虽然沈答应是因为这场病对温太医生了情，可总不能为了叫人家谈恋爱就放任人家害要命的病吧。

安陵容火急火燎地赶到咸福宫，找到敬嫔娘娘，行了万福礼：“给敬嫔娘娘请安。”

敬嫔客客气气地说：“安常在快起来，有什么事儿吗？”

安陵容道：“我来给沈答应送些东西，得亲自交代一番才好，我知道不能见沈姐姐，能不能请娘娘将采月叫出来呢？”

敬嫔自然说好，等了一会儿，采月到了。

“采月，现在是非常时期，我想就算是给存菊堂做了防护也不会尽心，我给沈姐姐送一坛子烈酒来，凡是外头送进来的东西，要么不用，要么得用烈酒擦一遍再用。”安陵容顿一顿，补充道，“我在书上看的，烈酒有躯病之效，宁可信其有啊。”

采月蹲跪下来谢恩，安陵容怕耽搁一会儿沈答应就已经用了不干净的东西，催她快回去伺候沈答应。

安陵容对敬嫔道谢，嘱咐她也可以用烈酒来消毒。

存菊堂

采月抱着酒坛子回到存菊堂，采星在沈答应身侧侍立。华妃的总管太监周宁海送来一套茶具，那茶具规制样子都不是嫔妃用的。

“内务府特命奴才送一套新的茶具过来。”周宁海低着头，“茶都已经沏好了，小主请用。”

采月忙走进屋，问道：“周公公又不是内务府的管事，怎么还办起内务府的差事了？”

周宁海抬头看她一眼，摆着笑脸说：“这不是宫中传了时疫，内务府上上下下都忙碌得很，华妃娘娘为了防护时疫，便叫奴才们去内务府领了差事，这不是领到沈答应这儿的差事了吗？”

采月的脸色很臭：“小主......”

沈答应只以为采月气内务府拜高踩低，连套像样的茶具都不给她用，她如今这样的光景，实在不愿多生事端：“一杯茶罢了。”说罢端起茶吞进去一口。

周宁海看她用了茶具，满意地走了。

“采月，你怀里抱的什么？”沈答应问道，“方才敬嫔娘娘叫你做什么去了？”

“回小主，是安常在来给小主送东西。”采月回道，“安常在还说让奴婢把小主用的物件都要拿烈酒擦一遍再用。安常在这时候还惦记着小主，真是个好人。”

沈答应无力地点点头：“是啊，陵容自己的份例也不多，却也时常给我送东西。只可惜我如今这样.......也帮不了她什么。”

“哎呀小主，那周宁海送的东西，您怎么问也不问的便用了，他，他们不会......”

沈答应想到这一层，眼睛看着那茶具，不知道该说什么。

安陵容回到延禧宫，先严格按照自己制定的规矩，用帕子浸了酒，将手仔仔细细擦了一遍，又在清水里洗手。

正巧这时，莞贵人带着槿汐进了门，好奇问道：“这是在做什么？”

菊青把安陵容驱疫的话给莞贵人重复了一遍，莞贵人说：“既然是安妹妹的规矩，咱们也不好不遵守的。”说罢主动带着槿汐一起净了手。

这让安陵容十分喜欢，如果莞贵人不主动提，她还真不好开口。

“甄姐姐现在来可有什么事？”安陵容拉着莞贵人坐下，一边问道。

莞贵人转身从槿汐怀里抱来一把香囊，递到陵容跟前叫她闻，边说：“太医院送了些药香囊来，你身子本来就不太好，我多拿了些送给你。”

“如今情况特殊，本是不宜走动的，姐姐只打发人来送一趟就是了，何必亲自来呢？”安陵容觉得莞贵人确实是好人，心里有些感动，毕竟有更多人想着莞贵人，而她始终是把安陵容放在心里的。

莞贵人说：“总要亲自看一看你才放心。我和淳儿住在一起，有什么都好照应，眉姐姐那儿敬嫔娘娘也会看顾，独独是你，一个人住在延禧宫里，那富察贵人本就不好相处，现在更是有孕。”她伸出手握住陵容的手，“我和淳儿都担心你，只淳儿年纪小，我怕她容易生病，不许她来，你可要好好照顾自己。”

安陵容点点头。

“你还说我呢，时疫严重，你又去哪了？”

安陵容说：“我去把烈酒驱疫的法子告诉敬嫔娘娘，顺便给沈答应带一坛烈酒去，沈答应禁足，我怕很多东西她不好得。”

莞贵人顿时心生感激：“眉姐姐她......”

院子里，太医院的两个小太监抬了一筐苍术来，富察贵人听说苍术和艾叶一起烧，对驱疫很有用，便叫他们全送到她那儿去。

菊青和宝娟听了忙跑过去问：“这不是给延禧宫的吗，怎么我们家小主一样都没有呢？”

宝娟也说：“富察小主赎罪，东西都到您那儿了，那我们小主怎么办啊？”

富察贵人翻了个白眼：“安常在身强体健，自然不需要这些。我怀着龙裔，自然是要谨慎些啊，等哪日安常在有孕了，我必然先让着她。”

安陵容与莞贵人对视一眼，一块儿走出去，靠近了些，安陵容道：“富察贵人，我的身体可不好得很，上月咳了这月咳，怎么与我住在一起的竟不是您？我若是身强体健，恐怕也不会有病弱之躯了。”

富察贵人看到莞贵人和安陵容在一起，哼笑一声，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莞贵人大驾光临了，难怪安常在也敢来争东西了。”

莞贵人不虞道：“富察贵人与皇嗣的性命是性命，安常在的性命也是性命，这些苍术太医院并非不再送了，富察贵人为何要一人独占，而不顾他人呢？”

“今日不管怎样都不由你说了算，你若不服气，大可以告到皇上哪儿去。”富察贵人轻轻一笑，“皇嗣为重，想必皇上也不会帮你。”

莞贵人还想争辩，安陵容一把将她拉住，站出来：“可不是嘛，皇嗣为重。富察贵人可得求佛祖保佑我身体康健，时疫千万别找上我，不然富察贵人跟皇嗣恐怕更是身陷险境了。”

富察贵人冷冷地说：“你这是在咒我呢？小心我告诉皇上去。”

“哪能啊，我咒我自己呢。”

“哼，我偏偏不听你的。”说罢，富察贵人甩手一挥，“都搬进去，关上门！”

安陵容拉着莞贵人进屋，亲手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干嘛跟她讲那些道理，她这般行事，总会有自己的报应。”

“我替你难受。”莞贵人拽着她，目光闪闪，“我只知道富察贵人骄横，今日才算是见识了，这世上还有如此不讲道理之人。”

小鹿子将用完的大酒坛子搬起来，笑呵呵地说：“要奴才说，这也是好事。那苍术拿回来，我们小主还差我们擦干净了再用，奴才们可不想多干点活儿。”

安陵容抬手就盖了他的太监帽：“就你贫，那东西是烧了用的，也用得着你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