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听了莞嫔的话，安陵容略略思忖一番，整理过思绪后，首先从方几上拿起那方银盒：“先从这盒香粉说起吧，因着是皇上赏给延禧宫的，陵容也得了一些，我细闻着分辨，与我那儿收着的，气味是没什么分别。那日赏花之宴上，最重要的一环便是松子，春日里的猫闹腾些是正常，可无缘无故的，怎么就偏往荣贵人身上扑，我猜测是香粉里填了让猫兴起的东西，譬如荆芥一类。”

莞嫔用心地听着，不曾打断她。

安陵容继续说：“再说说端妃娘娘的猜测吧，都知道，敦妃一向是跟咱们过不去的，其实不只是咱们，但凡身处后宫的女人，在她眼里都是过不去的，只甄姐姐深得圣宠，敦妃尤其要害咱们罢了，甄姐姐忧心敦妃会害荣贵人也是情理之中。可端妃娘娘又是为何呢，她向来养病不问世事，怎么突然要来跟姐姐说这些事儿。”

莞嫔解释说，因清凉台木薯粉一事，端妃娘娘曾帮了她一把，有了几个照面的缘分。

安陵容笑了：“甄姐姐，几个照面的缘分，端妃娘娘肯这样劳心费力地警醒你，真是太好心了。”这话说的有些阴阳怪气，莞嫔是听出来了的，她虽有些奇怪安陵容对端妃的猜疑，但也并没有多问，她微微一想，也觉察出端妃所释放出的善意有些叫人摸不着头脑。

“陵容多言了。”安陵容适时地拉回话题，“一来松子是皇后娘娘养的，齐妃送的，我私以为能突发奇想用猫害人的，极有可能的便是这两个人。二来当日的赏花宴也是皇后娘娘的临时通知，若要说敦妃能在短短一二天里摸透松子的性情，规划好当日它一定会跑出来，那么皇后娘娘的景仁宫可就跟漏水的桶子似的了。”

莞嫔道：“端妃娘娘言语之间让我小心敦妃不无道理，从表面上看，后宫众人也只有敦妃一党如此胆大妄为谋害皇嗣。然而心思深沉狠辣者也可能身在暗处，我们不得而知，如此看来，荣贵人的事儿，在场的嫔妃都有可能了。”她没说出口的是，最有可能的便是皇后齐妃二人，不是莞嫔轻视齐妃，而是她那个脑子可能想不出这么弯弯绕的法子，她足够狠毒，却没有头脑。

莞嫔想了想皇后，便拿不准了。

“总之，姐姐的荣宠本就惹人怨恨。如今有孕，这些怨恨妒忌也只多不少。不论哪方阴谋，还是要姐姐自个儿多加注意。”

回到延禧宫，荣贵人因卧床休养而闭门不出，使得整个延禧宫都平静非常，皇后赏花宴闹剧也圆满地以零伤亡落下帷幕。缓过劲来的安陵容终于觉得日子无聊起来了，先前借的几本地理志都非常的无聊，安陵容没有全部看完，又不好意思一直霸占着公家的东西，便差使小鹿子找了些闲书回来。

其中有一本叫《武林旧事》，作者叫做草窗先生，主要记述了朝廷典礼、山川风俗﹑市肆经纪、四时节物﹑教坊乐部这些情况，大约算一本史书，内容很杂。比起科技类和狗血文学类，这种有趣又能涨知识的东西应该更好入眼。安陵容如此想着。

其中一篇提及，南宋高宗时有个叫张俊的人设宴，其中有一个环节上了十二味“珑缠果子”，从安陵容的经验来看，所谓果子就是蜜饯，也就是用糖或盐腌渍的果干，安陵容喜欢，淳常在也非常的喜欢。又逢吃荔枝的时节，安陵容便从御膳房买来了三品荔枝料的果子，名目有荔枝甘露饼、荔枝蓼花和荔枝好郎君，还备下了口味比较淡的糯米糕，绿豆糕和杏仁酪。

旁的暂且不论，杏仁酪倒是有些学问的，它还有个别称叫杏仁茶，就是纯元皇后最喜欢的杏仁茶。有一本《食宪鸿秘》说京师甜杏仁用热水泡，加炉灰一撮，入水，侯冷，即捏去皮，用清水漂净，再量入清水，如磨豆腐法带水磨碎。用绢袋榨汁去渣，以汁入调、煮熟，如白糖霜热啖。或量加个乳亦可。

东西都端上桌，淳常在也到了，一眼便瞅见满桌子爱吃的零嘴儿，眼睛也笑弯了，嘴角也翘上耳根了。

淳常在先是喝了一口杏仁酪垫底，又将三味荔枝果子一一尝过，表示自己已经被荔枝甘露饼俘获。又塞下几块儿糕，吃光一碗杏仁酪才算结束，美美的揉了揉肚子。

“你吃的真着急，又没人跟你抢，那绿豆糕我只吃了两块。”安陵容不高兴的说。

淳常在只是嘿嘿一笑，低着头，抬着眼，腼腆地瞧她。安陵容拿她没办法，摆出这幅欠揍的样子又不能真揍她。

两个人吃饱喝足了坐着休息，却见到菊青领着荣贵人的宫女进来，说要安陵容去她那儿坐坐说说话，站在一边侍候的宝鹃脸色一下子就不好了。

安陵容也奇怪，好好养着孩子叫她干什么去？她吩咐菊青好好照顾淳常在不要怠慢了客人，准备单独去跟荣贵人对线。

谁知道淳常在一把子拉住安陵容，认真的说：“安姐姐，我陪你去。荣贵人凶巴巴的，之前就爱说道姐姐，叫我跟着一块儿去，帮帮你。”

安陵容心想着你说话也够呛的。

两个人一块儿走出门，慢悠悠地晃到对面荣贵人的屋里去。还没进门，就闻到屋子里浓重的药气，荣贵人坐在床上，还穿着寝衣，头发也只是盘起来看着不裹乱。明明是有了四五个月的身孕，脸颊却瘦了许多，整个人只有肚子大了一团，看着没什么精神。

“我的老天爷，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安陵容吃惊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