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起来,皇帝并不算宠爱荣贵人,后期种种体贴赏赐近乎是看在皇嗣的面子上,然而今日荣贵人生产,皇帝却一直等在延禧宫,只体谅我莞嫔有孕在身,叫她回去好好歇着。
期间皇后,敬妃,敦妃几个高位妃嫔也到场了,陪着等了一会儿,皇上便叫她们回去,不必在此添乱,有安陵容这个延禧宫的主人家在就行了,敬妃是听话走了,敦妃是早就想溜,荣贵人生不生孩子跟她可没关系,却也知道皇帝心情不好,不敢表现得太过散漫。
只皇后道:“今日之事是臣妾失察,幸而早起吗安然无恙,臣妾真是罪孽深重,竟不曾看出齐妃是......”
皇帝不耐地打断她的话:“皇后,这就是朕交给你的后宫?皇后是应自省一番,朕已废李氏为庶人,从此以后没有齐妃。”
可给安陵容尴尬的,真服了皇帝这个老六,哪有当着她这个不入流小老婆面儿说皇后不称职的,怎么啦,看她不顺眼嫌她死的不够快呗?
但安陵容此刻不敢插嘴,怕一下子得罪两个,便借口去给皇帝皇后备着些茶点,脚底生烟地溜走了。
皇后面色凝停一瞬,对着皇帝行了个大礼,好脾气地低眉顺眼道:“是,臣妾识人不清,臣妾知错。”
皇帝口气缓和起来,扶起皇后道:“你身子向来不好,宫务大多交由敦妃、敬妃,且李氏心肠歹毒与你关系也不大,只这样一个愚蠢的毒妇是要尽早除去,方消朕心中怒火。”
话音刚落,三阿哥又不经通报窜进延禧宫,直接跪地不起,求父皇饶过他额娘,说:“额娘不过一时糊涂,日后必不再犯了,只求父皇留下额娘一条性命,额娘她愿意一辈子青灯古佛,只为荣贵人祈福赎罪。”
此时,皇后也不得不感叹三阿哥真是蠢如生母,她在心里默默祈祷荣贵人能生下个皇子,重新练一个号不比改造废铜烂铁省力气?
三阿哥这通操作都给皇帝气笑了,他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他那么聪明的脑袋瓜子能生出来的傻儿子,皇帝差点儿上脚踹三阿哥,不过他忍住了,连咆哮都没有,跟这种蠢货发火简直是浪费感情,滚吧,滚吧,傻儿子,趁我还对你残存了一丝父爱,别出现在我眼前啦,我们父子之间还是保持距离吧!
皇后想,三阿哥,废了。
他难道不应该韬光养晦,努力学习,认贼,阿不,认皇后作母,他们一起努力问鼎皇位吗?说不准还能给李氏换来个死后哀荣,现在呢,一切都化作烟散啦,全没啦。
苏培盛亲手将三阿哥搀出去,一句话也没说。
三阿哥也并不是蠢到底了,他终于后悔了,他不应该这么着急的,他明儿个就去跟皇后娘娘表忠心行不行呀,荣贵人呀,你可千万要给我生个妹妹,要是运气好点儿,一尸两命也不辜负额娘替他筹谋一番。
待荣贵人产女的消息喊出来,一个赏字刚落到地上,又有一群太医慌忙着赶出来,呼啦啦跪倒一片,看到这个情形,安陵容便猜到荣贵人恐怕不好了。
皇帝心知不好,却还是耐着性子问道:“怎么了?”
为首的二位太医对视一眼,其中一位姓陈的太医院判拱手答道:“回皇上,贵人摔倒后勉强保下胎儿,又日日用药养胎,以至母体虚弱,如今服用大量红花,产下公主后出血不止,微臣等......回天乏术!”
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桑儿倒是先嗷一嗓子倒在地上,安陵容嘀咕说这姑娘可真会添乱的,一边又吩咐宫人抬她回房躺着,正好太医院这么多太医在,拨一个给她瞧瞧,最后一个反应极快的医士接了这活儿,反正不要待在皇帝面前就是啦。
早些时候,在混乱中被拉进产房帮忙的宝鹊跨出来,紧张的打哆嗦,小宫女说:“荣贵人想跟皇上说几句话。”
皇帝虽然对又获得一个女儿并不算特别的热情,但到底是念在荣贵人替他生女,又算得上有过那么些感情在,便抬脚预备进去,却听皇后阻止,用的是老掉牙的说辞,产房污秽。
污秽你的大脑袋,呸!
宝鹊忙接话说:“荣贵人说了,产房血腥污秽,若皇上不便入内,荣贵人会将想说的话写出呈上,请皇上顾念身子,早些歇息,只贵人恐是最后一面,十分痛苦不安。”
皇帝扫了一眼作蹲礼的皇后,一甩手径自进屋了。而后宝鹊又为难地看着皇后,似乎是艰难地对安陵容说:“怡,怡贵人,荣小主也请您进去,皇后娘娘也请。”其实荣贵人压根儿不知道皇后也在,但宝鹊想着把皇后娘娘撂在外头算什么事儿啊,不能这么办吧,便硬着头皮开口了。
皇后人精似的,才不愿意触那个霉头,道:“不必如此,本宫还有宫务,你们延禧宫今日乱遭得很,且有的忙,怡贵人,本宫便不在此添乱,先走了。”说罢又隔窗跟皇帝告退。
皇后心中在遗憾,公主啊公主,她要公主何用。莞嫔肚子里那个,拿是拿不走了,绝不能让她生下来,她在心里筹谋此事时面上并无变化,仿佛是在处理一件小事,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情罢了。
“皇上,臣妾恐怕没有福气再侍候皇上了,只身后唯余一女,实难忍心离开小公主啊。”荣贵人眼眶中扑朔朔地流泪,如泊泊活水之源,不停不息,富察仪欣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打捞上来一般,毫无美貌可言,她曾经分明是那样尖利明艳之人呐。
皇帝眼中丝毫不见嫌恶之情,坐在床榻边的绣墩上,仿佛嗅不到空气中浓浓的血腥:“朕必然不会叫小公主受苦。”
富察仪欣费劲儿地摇头:“一个没有母亲的孩子怎么能不受苦呢?皇上,臣妾只希望公主一生健康安宁,有母亲全心的爱,有父亲如大山的护佑,有人能悉心照顾她。臣妾虽有着一腔的爱,却再不能给与她一分一毫了......”
皇帝沉默着,长长的喟叹一声,最终是道:“朕可以为公主找一位养母,你可有心仪的人选?”
富察仪欣终于能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她伸着还发抖的手,指了指安陵容:“臣妾初与安妹妹有过龃龉,甚至各处打压欺侮,然安妹妹不计前嫌,当初便舍身救下臣妾,更在危难之际尽心尽力,臣妾想不出比安妹妹更合适的人......皇上,此妾唯一夙愿......”
安陵容隐隐有这样的预感,亲眼目睹这种场面,还是觉得心头压着一块儿大石头,她都不知道应该做什么表情了,富察仪欣拼了大劲儿朝她招手,握住安陵容的手:“安妹妹,我向你道歉,我求求你,收留她吧啊,不要因我对她......”
安陵容摇头,说她不会,扭过头用一种无助的眼神瞅皇帝。
皇帝最终同意这件事,并晋荣贵人为荣嫔,在富察仪欣含泪合眼后,屋里宫人们哀哭声一片中,荣嫔富察仪欣,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