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长达一个月的拉扯,似乎所有的准备工作已经就绪。
仅仅是安陵容所听说的,便有莞妃疯狂跟每一个人明目张胆地议论皇上宠爱芝答应,句句字字都只表达一个意思,颂芝是个什么东西,她也配?据小道消息称,有一回在园子里两拨人狭路相逢,莞妃可是好生讥讽了芝答应一回,有个宫人言之凿凿:别说芝答应,连贵妃娘娘的脸都绿啦!只是人家毕竟是高贵优雅的妃嫔,总不能当街扯头花儿,于是第二天,贵妃娘娘就带着芝答应跟皇上哭诉莞妃种种不敬。
只是得窥天颜者甚寡,皇上是什么反应众人暂且不知,但眼明心净的人都瞧得出,皇上可是有好些日子没去过莞妃娘娘那儿了,更不必提其他娘娘,芝答应虽是答应,却也可称得上一枝独秀。
是以,众妃虽不敢一块儿唾骂芝答应,却无一不佩服于莞妃的直率敢言。
如果不是安陵容对剧情还有那么些印象,她也会想甄嬛是不是疯了。比如正提着宁宁晃来晃去的淳儿,比起怨恨贵妃,她更多的是恐惧,大小两女玩累了,一屁股坐下来,牛饮一碗菊启茶,后怕道:“安姐姐,你说咱们要不要劝着点儿莞姐姐,贵妃娘可不是好惹的,莞姐姐近来这是怎么啦?你不知道,上回遇着贵妃跟芝答应,虽是人家先来挑事儿,可你猜莞姐姐说了甚么?”
干菊花泡了水在夏天喝最好不过,但安陵容脾胃偏虚,认真请教过专业人士后便用秋桑、枸杞、各色果干一道组方,做成菊启茶来喝。安陵容道:“猜不出,说来听听。”
淳儿呶呶嘴,不满道:“安姐姐跟你说话真没意思,总是不知道、猜不出、不想听、爱说不说的。”
安陵容便接话:“你爱说不说。”
淳儿哼道:“好好好,我偏就是藏不住话的性子,你就算不想听,我也偏说来。”她又吃起茯苓软糕,“那芝答应不是说莞姐姐身份卑贱么?莞姐姐那话的意思,我听着是说‘你这么个宫女儿封上来的末流答应,话说得是振振有词,按你说的卑贱尊贵,又凭什么跑来我面前耀武扬威,皇上怕也得给你封个贵妃才能彰显你这身份’,就这么一说,贵妃那脸色您见不着也想得出了。”
安陵容听着便笑出声了。
她从前以为,谁都瞧得出芝答应这所谓宠爱不过是过眼云烟,其实若是一直开着上帝视角,很难不会忽略一些重要的细节。她一直以为甄嬛是因陪皇帝演戏才刻意张狂,其实她是不是也因笃定年家必败,而自认为是开了上帝视角,已将贵妃、芝答应视作手下败将了呢。
淳儿急道:“你怎么还笑呢?没听明白么,莞姐姐她,她不正常,她、她...”她不会是疯了罢!
安陵容敷衍道:“你莞姐姐这么做,一定有她的道理吧。”
随后,小鹿子远远儿地与一个太监说了两句话,小碎步过来通知:皇上明日要在九洲清晏设宴。
安陵容更乐,大名鼎鼎的九洲清晏名场面,她只看过一回,却品不出一言一语中有甚么机锋,如今她已在满是心眼子的环境沉浮一年有余,是时候见个真章了。
若非年羹尧不知道发的甚么癫,总明晃晃以自个儿是皇帝大舅子自居,这种行为如果放在更古老的千百年前,也许还真能叫他篡权成功,可大清是什么?就算此雍正非彼雍正,此康熙大约也非彼康熙,可先帝十几岁便能设计擒鳌拜是真的。你年羹尧的所谓势力能跟鳌少保比么?更别提你面对的是四十来岁阴险无情版主子。
在这种老板手下你要么暗搓搓发育,面上还得奴颜卑膝,谨慎到极点,一击即中。要么做个没有思想的假人,无功无过当鹌鹑。如年羹尧,跋扈嚣张,什么准备都没做就称王称老子,不揍你揍谁。再如未来的甄远道,叫你干活好好干活就好了,就如齐威王烹阿大夫,目的就是立威,你却搞什么文人风骨,摇头叹气。
如按对错而论,安陵容也觉皇上那一通连坐大法让人心惊胆颤,颇不以为正道。可她也并不喜欢甄远道,君子若以身殉道她十分钦佩,可她不得不想到甄嬛、玉娆、浣碧、甄夫人等只能妇从夫,女从父的,毫无选择的可怜女人。
说到此,便又不得不提瓜尔佳父女,本事没几分,小报告打得飞起,还搞种族(指满汉)歧视。
安陵容摇摇头,假如人没有这么复杂就好了。
九洲清晏殿
安陵容坐在莞妃下首,曹贵人上首。
宴会宴会,自然又歌又舞,只是奏乐起舞的人都在殿外,只能隔着一道门远远地赏,大部分人对这场毫无来由的宴会都不明就里,比如淳贵人就打着呵欠发呆。她虽然贪吃,却也不是什么都吃。
唯一精神抖擞的便是莞妃,挑事妆的大名如雷贯耳,近水楼台先得月,安陵容坐在甄嬛身畔心情很好地欣赏了美人。甄嬛挑一挑眉毛,笑问:“你这是看什么呢?”
安陵容支颐而对,长叹一气:“阿子,我见汝亦怜,何况君哉。”有感而发后便有些后怕,无他,原句乃是:何况贼种老奴,南康公主能这么骂桓温公,安陵容敢这么说皇上就是活得不耐烦了。一错眼只见华贵妃似笑非笑地斜着她俩,安陵容只能默默祈祷:希望华胖胖不知道这典故,希望华胖胖不知道这典故......
年世兰自然知道我见犹怜什么意思,心里不禁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儿。
论漂亮,小小甄嬛她还不放在眼里。只是从前的狐媚手段不好使了,再漂亮也一点没用,看我们今儿不给你来个大的,好好叫你瞧瞧,你甄嬛在皇上眼里,怕是连颂芝都不如!
宴会开始,歌舞不断。甄嬛出头,说了一筐吉祥话,给皇上皇后祝酒。
本着风头不能叫姓甄的一个人占的原则,芝答应奉好果子一碟,安陵容从这儿开始就在乐,送什么不好,送皇上好果子吃。
芝答应暗含的意思是,莞妃敬您酒,可酒烈伤身,还是吃水果儿罢。
于是甄嬛开始挑刺。
所有人都能看出来她在挑事儿,淳贵人一呆,隔着曹琴默使劲去瞅安陵容,安陵容读到她的意思:你还不管管?莞姐姐她真的疯啦!
安陵容回她:别瞎操心,看你的美女姐姐跳舞。
其余诸人尽满脸疑惑,一时间竟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芝答应的回话很谦卑,莞妃默默思量接下来挑哪根刺儿。欣贵人眼见气氛不好,可她才不管气氛好是不好,主打的就是一个想说就说:“皇上一向爱惜莞妃,难得为别人说话,可见皇上是真怜惜颂芝妹妹。”
这番话给了甄嬛缓冲的时间,第二回合缠斗开始,芝答应也颇为口齿伶俐,极言莞妃年长,八月回銮,新秀女的教导任务就交给您啦,皇上身边我伺候就行啦。
欣贵人忍不住掩唇一笑,而安陵容还在想甄嬛最后那句话怎么就让众人面色大变了?辛勤之人不易老是说卑贱的奴婢天天伺候人;善于体察上意,左右逢源,可能是说她很会巴结人,贵妃皇上全巴结,巴结的皇上见色起意,贵妃送人。咬文嚼字地去理解,这话又骂了颂芝,又骂了皇帝。
安陵容恍然大悟的同时,皇帝开始表演生气,这气却撒给了皇后。安陵容连忙趁着下跪的机会掩住了一脸笑意,耳边轰轰响着皇上怒气冲冲的斥责,心里却想着,莞妃若是一如既往地发配到蓬莱洲去,弘昕怎么办?
皇后暗自疑惑,心知这两个必有密谋,又是绞尽脑汁苦思不出,又是嫉妒万分。往年往日,皇上有甚么事儿不是找她商议?他一句话,自个儿就能装病移权,分明自己才是正妻,是永远的港,如今却胜似外人一般。华贵妃与芝答应只觉得扬眉吐气,大胜一场,出言将莞妃好一番挖苦。
这必然是一个立人设的好时机,女诸葛不会演,圣母小白花还演不了了?这场大宴戛然而止,安陵容当机立断,家也不回,直奔碧桐书院。淳儿被这一出搞得更是糊里糊涂:不是说自有深意么?现下好了,深到蓬莱岛去了,还有什么意?我非搞明白怎么回事儿不可。于是也跟着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