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绵绵,上官兰蹲在城隍庙的角落里,将最后半块冷硬的馒头掰成小块。
谢烟客斜倚在斑驳的门框上,看着少女小心翼翼地把碎屑分给檐下避雨的麻雀,早已看不清原来颜色的衣摆被雨水洇湿也浑然不觉。
“小丫头,”他晃了晃手中的玄铁令,故意让令牌相撞发出清脆声响,“你瞧,这令牌缺了个角,我正巧认识能修补的巧匠。”
见少女上钩偏转头,他压低声音诱哄:“只要你开口求我......”
“真的能修好?”上官兰眼睛发亮,脆声问道,想到什么又垂下头,“可你总说假话骗我。上次说帮我治疗炎毒,结果却将我倒挂着悬崖边吹了整夜寒风,还染上了风寒。”
她用树枝在泥地上胡乱画着圈,“我疼得厉害时,你分明有安慰我,用甜食哄我的......”
谢烟客喉间一滞,那日少女疼得蜷缩成小小一团,他鬼使神差伸手的举动,此刻竟成了话柄。
他冷哼一声,甩出半截油纸包:“想吃甜食就直说,别装的这么委屈,倒显得我欺负你似的。”
谢晚棠盯着糖渍梅子,咽了咽口水三秒后迅速抢到怀里,张口道:“这是你主动给我的,可不是我求你给的哦。”
谢烟客勾起嘴角讽笑,正准备开口,却见她突然蹿到他面前,软糯的声音响起“大哥哥,等我想到有什么所求的,我一定把玄铁令给你”
少女单薄的身影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单薄,但是眼神却又太过倔强。谢烟客心下一乱,眼睛扫到她发间沾着的草屑,忽然想起初见时她被江湖人围攻,明明吓得发抖,却死死护着令牌不肯求饶的模样。
“愚蠢。”他一把扯过少女的手腕,玄铁令的凉意贴上她掌心,“既然你现在不愿意求我,那就跟我到摩天崖上呆着吧,什么时候求我了,我什么时候便放了你。”
山路上,上官兰被他拽得跌跌撞撞,却还是叽叽喳喳问道:“摩天崖是你家吗?有多远呀?我们怎么过去?是不是像那天一样飞过去?我身上没钱不能给你住宿费,那我给你做饭抵住宿钱吧......”
刚开始谢烟客还说上几句,后来被吵的烦了直接冷声道“闭嘴。”谢烟客心下道真是个聒噪的丫头,也不知道把她带回去是对是错。脚步却加快了几分,还刻意将前路的荆棘去掉,以防她受伤。
到了摩天崖,秋雨打在两人身上,他暗自松了口气,总算到了。一路上这丫头实在太过吵闹,耳朵都快受不了了。
谢烟客把人带到一个房间,道:“以后你便住这里,我师父在那边的石洞闭关,别去那里打扰他,其他地方随便你去”
上官兰道:“好,大哥哥,认识那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我叫兰儿,你叫什么呀?”
谢烟客面色有些奇怪,想起来这几天确实没有互通过姓名,开口道:"我叫谢烟客。我先去拜见师父,和师父说一下你到这里住的事。”
上官兰看着眼前人离去的背影,手指摸索着怀里玄铁令,你会是我要找的人吗?玄铁令之主。
暮色漫过摩天崖的飞檐时,谢晚棠端着黑黢黢的陶罐,眼巴巴守在房间门口。
谢烟客捏着汤匙戳进焦硬的锅巴,酸腐的菜汤里浮着半块没化开的盐巴,刚入口就被呛得剧烈咳嗽。
“这也叫饭菜?”他将碗重重掼在桌上,汤汁溅湿了案上的武学秘籍,“连喂猪都嫌倒胃口!”
余光瞥见少女攥紧的衣角和泛红的眼眶,又烦躁地扯松领口,“还杵着干什么?收拾干净!”
然而第二日清晨,厨房飘出的焦糊味比昨日更浓。
谢烟客顶着乱发冲到厨房,正撞见谢晚棠踮脚够高处的蒸笼,裙摆扫翻了油壶。她手忙脚乱擦拭时,沾着面粉的脸颊蹭上煤灰,活像只炸毛的花猫。
“谁准你......”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谢烟客瞥见灶台上摆着的三四个试做的点心,模样虽歪歪扭扭,却都细心撒了桂花。
他夺过抹布胡乱抹了两下,抓起个硬如石头的饼子塞进嘴里:“笨手笨脚的,看着!”
此后的日子里,膳厅时常传出碗筷碰撞声。
谢烟客一边挑剔“盐放多了”“肉老得咬不动”,一边将盘子扫得干干净净。
有次谢晚棠不小心打翻辣油,辣得他满脸通红直灌水,却在她慌慌张张要倒掉整锅汤时,死死按住锅盖:“敢浪费,今晚你就去啃崖边的石头!”
入秋那日,谢晚棠终于端出盘色泽金黄的酥皮点心。
谢烟客咬下酥脆的边角,温热的桂花蜜流进嘴里,甜得他差点咬到舌头。
少女紧张地盯着他:“这次......还难吃吗?”
“勉勉强强。”他别过脸,耳尖发烫,却悄悄把剩下的点心全收进食盒,“明日再做些,练功费脑子。”
窗外的山风卷着落叶掠过,吹不散膳厅里萦绕的甜香,也吹不散某人藏在心底的那抹柔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