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同家的路,好像比往常更漫长了。
一路上,穆祉丞都在想自己要怎么向姑妈开口。他倒不是胆小可一想到又要给姑妈添麻烦,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的。
思绪混乱到了极点,以至于穆祉丞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站在了街口,人行道还是红灯。
突然,一只有力的手将他拽住,正好一辆车子从他身侧擦身而过,他浑身冒出了冷汗。他转头,感激地看向刚才拽住自己的那个人。
竟然是张极？他有些惊讶。
“这么点小事,你就想自杀了?”看似在打趣,可他清是地看到,他墨色的瞳子里含着一抹讽。
张极已经做好了充足的思想准备、自己刚才的举动,一定会让穆祉丞这个伶牙俐齿的小家伙和他好好理论一番。他听过他的辩论赛。
可是,穆祉丞没有。
他侧了侧脸,失神落寞:“谢谢。”
谢谢?这就完了?张极惊愕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他背起书包离开。那背影,干净落寞,竟让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他不知道这个男孩究竟在想什么,自己跟了他一路,都末被察觉。
穆祉丞就好像陷入了自己的世界里,有点优郁,有点悲伤有点孤独。
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个男孩的家,竟然和他住得那么近。直到他走进院子,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也是别墅区里的住户。
他竟然从没见过他。
穆祉丞刚刚走进门,就踝到一块破碎的瓷片,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一步,再抬头看向玄关,摆放在两侧架子上的装饰品,竟然全部摔碎了,客厅也一片狼藉。他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手脚地绕开打碎的瓷瓶,正准备上楼,就被人叫住了:“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不会给家里来个电话吗?非要让我担心才高兴是不是!”是穆明丽,眼眶红红的,话音有些嘶哑。
客厅里灯光很暗,以至于穆祉丞没有注意到躺在沙发上的姑妈穆祉丞被吓得不轻,深吸一口气:“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他急于认错却不解释,这让穆明丽心头的火再次被点燃了。
“还知道回来晚了」你哪几去了?你说过多少次,放学就回家,别给我和你姑父。”穆明丽火气不小,一番话说得穆祉丞低下了头。
他干脆就站在那儿垂着头,小手不自觉地抓起了衣角,含混不清地说出憋在心里的那句话:“老师……要您明天去学校一趟。”话刚说完,就如芒在背,不知所措。随即,一股逼人的寒冷侵袭而来,包他瘦弱的身体。
“什么?去学校?,你知不知道,我明天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公司有那么多合作等着我,你是不是犯了什么事?你就不能让我省省心!”紧接着,喋喋不休的责备如同火山岩浆般将他彻底吞没。
这一夜,张极夜未眠、在床上翻来覆去,穆祉丞站在月光之下满眼急切的模样,无孔不入地钻进了他的脑海。
十多年来,张极第一次因为自己的严谨而感到懊恼。
第二天,让张极没想到的是,穆祉丞一大早就在数导处的走廊上罚站了。他和几个同学有说有笑地穿过长廊的时候,就看到他低着头站在走廊上挨骂。
“穆祉丞,我收养你,不是让你给我添麻烦的，别像个负累一样。”穆明丽指着他的鼻子,丝毫不在意这是公共场合。
在听到“负累”两个字的时候,穆祉丞抬起了头,千言万语堵在喉头。
事实上,他就是个负累,十岁那年,母亲提着行李箱离开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是负累。
如果不是为了自己,母亲也许早就和父亲离婚,开始新的生活了。
所以,他很珍惜生活在姑妈家的机会,如果不是姑妈收留他,他真的无处可去。
“阿姨,穆祉丞昨天只是去查资料了,学校里有一次演讲比赛。况且回来以后他已经认过错了,态度非常诚恳,这一点我可以做证。”将手中的作业本交给同来的课代表,张极走过来,语气分诚恳。
他注意到了,因为恐惧,穆祉丞浑身都在颤抖。
闻言,穆明丽狐疑的目光落在张极身上。
“张同学,你还是……”穆祉丞推了推他的手臂,“别管了。”他害怕,害怕姑妈会迁怒于他。
“我会向赵主任解释清楚。”他很固执,尤其是在看到他悻悻的目光之后。
这一刻,张极就好似他生命里的一抹微光,驱逐黑暗,不远千里将温暖带给了他。
“你既然这么能耐,昨天怎么不解释?穆祉丞本来就是我们收养的孩子,你知道他给我们添了多少麻烦吗?”穆明丽虽然嘴上不依不烧,态度却已经柔和了不少。
“阿姨,您放心吧,我会解释清楚的。”面对穆明丽没完没了的抱怨,张极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毕恭毕敬地为他推开了教导处的门。
直到从教导处里出来,穆祉丞都以为这是一场梦。
和穆明丽有些交情的赵主任,没有太为难穆祉丞,尽首如此穆祉丞还是低着头,惴惴不安地往外走。
“穆祉丞。”
张极从后面叫住了他,柔光四溢的眼像是让人深陷其中难以自拔的沿泽。
“还……有事吗?”
连穆祉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他面前,他总是磕磕巴巴得连话都说不好。
“昨天的事情,对不起啊……”张极的道歉很诚恳。
“没关系的。”穆祉丞说罢,就作势要走。张极有些着急了，一个箭步冲上去,直接抓住了他的手腕。
“嘶一一”
张极一征,收回手的同时,清楚地看到了穆祉丞手腕上的伤痕,像是被鞭子抽的,触目惊心。
“你的手……”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道伤痕,那伤痕新得还没来得及结痂。
“张同学,还有事吗?”穆祉丞本能地收回手,话音漠然。他不想被人同情和可怜。
“放学之后,可以请你看电影吗?”张极淡淡地问了一句然后还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股,露出让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穆祉丞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抱歉……”
他的回绝,并没有让张极太失落。相反,张极的态度更诚恳了：“昨天的事情,是我不好!就当是赔罪了,穆同学不会连这点面子都不给吧?”
穆祉丞低着头心绪繁重地站在原地,他不知道怎么向他解释。
“其实……真的没那么严重,而且我姑妈和赵主任认识的”
这种感觉很微妙。
他不明白,张极又何必向他这样一个如同尘埃的同学道歉?他本也没做错什么。
张极没有再给他拒绝的机会,看了看手上的手表:“我还有晨会,就这么说定了。放学后我在校门口等你。”
今天是周末,放学会提前。
穆祉丞惴惴不安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他不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张极就是他生命里的一汪清泉,甘甜润泽。
“穆同学,你还好吗?”
穆祉丞在操场上彷徨无措的时候,张峻豪和张泽禹也从教导处走了出来。
穆祉丞被张峻豪的声音吓了一跳,浑然一个哆嗦:“还好吧……”
此刻,穆祉丞如释重负。他是不是应该感谢张极?如果不是他的那番话,他恐怕不会这么快就逃脱姑妈的责罚吧?
“走,把你的作业借我用用,昨天晚上光顾着挨骂了，都没来得及动笔。”张峻豪毫不客气手搭在张泽禹的肩上。昨天还在游戏里掐个你死我活的两人,今天就成了穿一条裤子的“好兄弟”“恩恩,别借给他，先给我。”张泽禹一把用开张峻豪的胳膊追着穆祉丞的脚步往前跑。
“张泽禹,你给我站住。”张峻豪也追了上来,阳光就这么酒在他们三人身上,温柔得如同一层薄纱。
下午,连日来阴雨靠靠的林城,难得迎来了烈阳。
张极骑着车从校门口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背着光的穆祉丞,侧脸被阳光晒得红扑扑的。
“抱歉,我迟到了。”他的双眸如同囊括着星辰皓月,温柔不减。
“我也才到。”在他面前,穆祉丞总是有那么多的不自在。他强制自己保持镇定,挤出一抹僵硬的微笑。
并不是要将自己最美的一面展示出来,而是穆祉丞在用这种方式告诉张极,自己很好。希望他能对之前的事情释怀。
张极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意图,将自行车停在他的面前:“上车吧。”那么淡漠如斯的一句话,却缓和了尴尬的气氛。
穆祉丞的注意力落在了自行车上。要坐上去吗?
寄人篱下的生活,让穆祉丞学会了处处谨慎。张极这样一个自带光环的人,会不会让他跌入众矢之的的境地?
“穆祉丞?”见他心不在焉,张极又叫了一声
带磁性的话音,像是皎洁的月光。顾不得多想,他硬着头皮坐上自行车的后座,隐约还能听到自己因不安加重的呼吸声。
穆祉丞没有忘记避开人群的目光,但无济于事。
很快,周围就有女生发出了惊呼:
“天啊,那是穆祉丞吗?他怎么会在张极的车上?"”
“穆祉丞?男神的欣赏水平也就那样。”
她们越说,穆祉丞就越窘迫。
穆祉丞别扭地避众人滚烫的目光,刚才扶在张极背上的手也下意识地松开了,不太安稳地坐在自行车上。
“你很在意他们说什么?”话音悠悠入耳。
穆祉丞哑口无言。不在意吗?他应该比他们更在意吧?如果这些流言蜚语传入姑妈的耳朵里,自己会不会惹上更多的麻烦?
“我还以为,你和他们不一样呢。”张极自言自语。
可他几不可闻的话,却让穆祉丞清醒过来。察觉到这个不太熟悉的男生正在尝试着接近自己,穆祉丞本能地竖起了浑身的刺。
“那么张同学又何必用自己的想象来看人呢?”
迎着风的张极微微摇了摇头,却没有再回答他的话。
两人都沉默下来,而张极的话,仿佛一枚种子,在穆祉丞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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