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影院里的人不多,穆祉丞安静地坐在椅子上。
正在播放的《阿甘正传》是很老的电影了,地侧过脸去小心地打量着张极。
幽暗的光打在他俊俏的脸上,仿佛石头落进了穆祉丞平静的心湖,泛起涟漪。
“穆祉丞”
他听到他叫自己,来不及避开他的目光,两个人的视线就先一步撞在了一起。
心跳,被音响里放出的乐曲掩盖了。
然后,他听到他一字一顿地说:“如果你觉得很委屈,可以哭出来,电影院里没有人会注意到你。”
嘈杂的环境里,他的声音有些模糊
穆祉丞勾起嘴角,毫不领情:“来电影院里面掉眼泪,不是太对不起张同学的电影票了?”
“没有地方比这里更合适了。”他看着他,继而又说“这种地方,即使哭了,也不会被人看到”
不会被人看到,不会有人怜悯你。
“穆祉丞,你只是需要宣泄。”
有时候,穆祉丞真的很讨厌他的自以为是,可是这个瞬间,他却莫名的红了眼眶。
自父亲离世之后,他就再未落过眼泪。不会有人在意他的欢喜和悲伤,张极是第一个在意他悲喜的人。
穆祉丞的脸,变得苍白,卷翘的睫毛,像一把忽闪忽闪的小扇子。
“谁说我需要宣泄了?我过得很好。”他强作镇定地说,却明显是自欺欺人。
没有得到张极的回应,穆祉丞将注意力转向电影。可是原本冰冷的心,却好似被凿开了一个窟窿。越是要将痛苦摒弃脑海,越是痛得深入骨髓。
这种压迫,这种迷范和痛苦,让在水深火热当中苦苦挣扎。
“吧嗒”一声轻微响动,甚至就连穆祉丞都没想到自己真的会掉眼泪,或许是因为这个少年别样的关怀,长久以来封闭自我的他,终于在这一瞬丢弃了自己的盔甲。
他低着头,一语不发地坐着。明明知道很丢人,却止不住然落下的泪水。
电影里,阿甘说:“人生就像一盒各式各样的巧克力,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块将会是什么口味。”
穆祉丞又想起了父亲。那时,他不过三十岁出头,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他对曾经怯儒不已的小恩恩说:“恩恩,你的人生也要活出精彩。”
小时候,面对父母没完没了的争吵,他总是用哭的方式解决。母亲总是嫌弃父亲没钱,可只有穆祉丞懂,维护正义,就是父亲心目中的“精彩”。
可惜,父亲到死都没能得到母亲的理解。如果不是母亲的无端逼迫,父亲又怎么会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分心,而因公殉职?
埋藏在心里的小情绪,在这一刻全都浮上来了。
张极低垂着眼睛,早已无心电影。身侧的这个小家伙,似乎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坚强。
他笑着对他说:“我很好。”
他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固执,让他想起了一句话一一总有一段路,是一边哭一边走完的。
他仔仔细细地打量着穆祉丞。他殷红的唇紧紧地抿着,将鸣咽全数香进肚子里。
此时的他,就好像一只误闯进尘世里的小鹿,熠熠生辉的双眸不染尘埃。
他渐渐平静后,张极为他递上一张纸巾。
穆祉丞慌乱地用衣袖擦干了眼泪,然后依旧不肯低头:“你给我纸巾做什么?”
“电影结束后,我会忘掉一切。”张极将纸巾塞进他的掌心,
“所以,穆祉丞,你可以不用那么扎人。”
被他无情地拆穿,穆祉丞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低下了头。
电影继续播放,缄默了许久,他听到一个细弱蚊蚋的声音:“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不知他是在为自己的伤人道教还是在为自己的失态道歉,总之,张极觉得自已又看到了想要看到的那个穆祉丞。
是啊,这才是他。他不明白,白玫瑰明明可以用自己的朴实和芬芳吸引赏花的人,为何却又竖起了浑身的刺,将欣赏它的人扎得体无完肤。
穆祉丞,就是那朵白玫瑰。
“穆祉丞,看电影。票价那么贵,别浪费了!”张极很巧妙地转移了话题,让穆祉丞心头一暖。
任何一个人,都不会渴求别人的怜悯和施舍。他想,这大概就是张极用这种方式赔礼道歉的原因吧?
电影散了。
场外,张峻豪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张极,你快点。爸妈等着咱俩吃仮呢。”
“哦,好。穆祉丞,周一见。”张极快步走到张峻豪身边,向穆祉丞摆了摆手。
他突然发现,张峻豪和张极虽然在学校成绩榜单上遥相呼应,可两人却有种说不出口的相似。
他们相信人生,相信希望,并且那般无畏。
校服的口袋里,穆祉丞擦着电影票根的手逐渐收紧。
那两个人已经走远了,他怅然若失地站在原地,轻轻说了句:“再见”
穆祉丞又开始一个人发呆。
别墅的院子里空无一人,静得可怕。
蹲在隔壁屋子的栅栏外,失神地看着里面的那条阿拉斯加。
以前,他也养过一条阿拉斯加,是爸爸从流浪狗救助站领回来的。住在乡下的他们,虽然没有豪宅,可爸爸仍旧在一楼隔出来一个很大的空间,供他和狗狗玩耍。
昏黄的午后,气温不高。小小的他卷着小毯子,蹲在那条狗身边,爸爸伸手摸了摸他头:“瞧,你们俩多像啊。”
爸爸总是那么温柔,即使是在妈妈嫌弃他没出息的时候,他也是温柔慈爱的。他总对小小的他说:“恩恩,妈妈压力大了你要体谅她。”
无数次,妈妈提出离婚,爸爸都一脸温柔地说:“我们俩怎么样无所谓,不能让恩恩没有家。”
可是,后来……
他还是过上了寄人篱下的生活。他不明白,自己的妈妈为什么那么绝情,爸爸刚刚去世,她就狠心将他抛弃了。
穆明丽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穆祉丞将做好的饭菜,摆在他面前。
“放学就回来了?”穆明丽专注于手里的文件,头也不抬地问了一句。
被姑妈这么一问,穆祉丞心头莫名地一紧,下意识地伸手,摸到口袋里的电影票根,オ长呼了一口气:“嗯。”
他想,那是张极留给他的东西。他要留下来。
那个少年,他用这种独特的方式赔礼道,也算是特别的回忆了吧?穆祉丞想着,嘴角就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洗了碗,赶紧去写作业。”穆明丽放下碗筷,走进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