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着马尾辫的女孩一蹦一跳地跑过来，身上的红裙随着身体的摆动而飘逸着，红色发绳上系的两个金色的铃铛好听地叮叮作响，几步跳到少年面前，要不是他及时扶住，她可能还要摔一大跤呢。
“你就不能小心点嘛......”他小声地嘀咕着，殊不知被她听到了。
古枫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嘿嘿，我一直都是这么毛手毛脚的，母亲说过我好多次了，只不过改不了罢了。”
远处，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青衣丫鬟：“小姐！您怎么又乱跑了！要是再跑丢了，奴仆的命可不知能不能保住呢！”她跑到古枫面前，弯腰扶着膝盖喘气，看上去累的不行，却还抓住古枫的手，恳求似的说：“小姐，我们回家吧，出来也有一段时间了，夫人不允许您离家太远的。”
“不要紧哒！”古枫笑着松开她的手，“这样，小芸，你先回去告诉母亲我再玩一会儿，不能总待在家里坐井观天吧，不然生活常识那是一个都不知道。”
“可是，小姐......夫人会责骂我的！”那丫鬟面露惧色，进退两难。
“嗯......这好像是个问题......”古枫略加思索，笑道，“好吧，那就拜托小芸去星日月西南角新开的铺子买些零食，等我玩完就去找你，我们一起回家，到时候母亲再责骂你，我顶着！”
“但是......”
“诶呀好了，你就去吧~一会儿见！”
等打发走了小芸，古枫才重新转向墨凛，蓝色的眼睛对上红色的眸子，但后者很快移开视线不知看向何方了，有些支支吾吾地开口：“我马上要去练剑了......你......你还要跟着我吗？”
“练剑吗？听上去好酷啊！”古枫还是一如既往地透露着单纯，对什么事都好奇心满满，“我当然要去！”
看着眼前满眼期待的女孩，墨凛只是转过身迈步走去，迎着正午的烈阳，微微一笑，右手握紧了剑。古枫也笑着，踩着他的影子，紧紧跟在他的身后。
在闪耀的阳光下，古枫树摇曳着它的枝条，火红的一片轻轻荡漾，像潮浪一般阵阵袭来，无数笑靥似的红枫藏匿着，隐现着，撒下一片阴凉。地上是点点灿灿的白，那是透过树叶缝隙的光的问候，如同锯齿般的边缘模糊的朦胧，微微泛着红蓝交替的光①。
树下舞剑的那个少年，被阴影和光明同时笼罩，在这奇妙中飞快变换着动作，依旧只是一柄剑，而他早已舞出了一番天地。眉宇间还是那般胸有成竹的自信，因为这凶器，于他不过是一个把玩的器物罢了。
但是这世道不公啊，如此绝妙的天才，竟从未有谁停下来瞥一眼。路过古枫树的精灵不少，但都是行色匆匆。对此，他已经习惯了。
今日，是第一次有观众看他舞剑。女孩趴在树下的一块青灰色大石上，双手托腮，似乎看得认真，敬佩羡慕与快乐一齐写在脸上，蓝色的眼睛里反射着少年的影子，在一点一点刻进脑海里。
这样的安详不知过了多久，无形的时钟滴答滴答敲过，太阳有些西斜了。汗珠沁出少年的额头，他暂时停了下来，剑刃划过石面，留下一道白色的印子。他看着这时才从紧绷状态松弛下的女孩，仿佛自嘲似的问了一句：“看这么久，不觉得无聊吗？”
古枫郑重地摇了摇头，那认真的表情却显得可爱：“一点也不无聊，我觉得很好玩啊。你不知道，我整天待在家里，发呆，发呆，还是发呆，都傻了！我倒是宁愿有老师能教我法术，嗯，而且是没有书和作业的，我讨厌看书......”她缓缓翻了个身，躺在石头上，眼睛注视着顶上飘下的枫叶，小声嘀咕着：“为什么这么难啊......”
“你真的这样想吗？如果求学心这么强，我倒也不介意收你为徒。”
听到这个声音，墨凛一惊，心跳骤然停了一拍，短时间的惊愕后，他在反应过来的刹那向声音的发出者跪下，却又不知道下一步要做些什么，神情不免狼狈。余光瞥到古枫，她也对这二位的到来不知所措，但和他不同的是，她并没有下跪。这就是他们身份的差距啊。
“没事，孩子，不用紧张，起来吧。”羽焺平静地对他说，语气里满是长辈对晚辈的关爱。奇鼠迟疑了一下，缓缓站起，手却还在颤抖。他这才有时间环顾四周，发现是前所未有的空。
“姐姐，我觉得这个孩子的潜力也不错，刚刚观察了些许时间，虽然可能在灵力上略有欠缺，但只要细心培养，说不定能超过我们现在的所有徒弟呢。”墨月站在羽焺的旁边，虽然这些话使他感觉心里舒服了很多，但墨月从头到尾散发的傲气却又将这一点好感挤出了。
羽焺上下打量了一番墨凛：他的特点在同龄者中的确突出。冷静——一般的孩子看到灵王都吓得不敢动了，更别说像他这样快速做出应对反应；聪慧——他眼里射出的光恰恰是最好的体现；勤奋——他手上被剑柄磨出的茧便是最真实的证明。她眯起双眼，略带赞扬地笑了笑，走到古枫面前，问：“他的名字是什么？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啊？”古枫没有想到灵王会问她这个问题，明明标准答案就在她的面前呀！但是她没办法，求助似的望了一眼奇鼠，低下头，攥住裙角：“我......我不知道他的名字......”
两位灵王同时一愣，互相困惑地看了对方一眼：在他们看来，知道对方的名字是友谊建立的基础啊。墨凛也只是轻轻在心里叹了口气：要知道，她也没有告诉他她的名字，幸好她的名字在灵域那是家喻户晓，否则他现在也回答不上这个问题。
“回禀灵王，我叫墨凛。”
“嗯，好。”羽焺并没有过多在意这个回答，只是敷衍一下，随即又转向古枫，“怎么说，愿意当我的徒弟吗？”墨月在一旁撇了撇嘴，显然不太满意姐姐的做法。
古枫眨了眨眼，开心地笑了：“真的可以吗？谢谢灵王大人！”
“嘘——”羽焺微微闭眼，“应该叫师父。还有，这件事，不要外传，不然我可不介意再把你赶出去。”
“好的师父！”
羽焺直起身，转头对墨月说：“好了，既然目标已经达到，那我们回去吧。”
墨月歪头看了看默不作声的墨凛：“嗯，好。”说完，她俯身在墨凛耳边轻声道：“如果你有意，可以随时来找我拜师，我不介意有个平民徒弟，毕竟我小时候受到的待遇也不好。我这是同情你：你也是时候改变自己现在的待遇了，要抓住机会。”
墨凛不知道自己哪儿来的勇气，竟然莽撞地回了一句：“抱歉，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诶呀，还真是个有傲骨的孩子呢，我可是越来越看好你了......”她冲他傲慢一笑，倒退了几步，转身追上羽焺。
松下心后，墨凛才回忆起刚刚的不敬，不禁忐忑起来。虽说只要墨月的一句话便可让他再也见不到自己的脑袋，但是她似乎并无此心，也就不用多虑。倒是秦默那里，不知会对他的选择持以什么样的态度。反正不会称赞他，怎样都差不多吧。
古枫倒是心情不错，好像没注意到墨凛似的，喃喃着自言自语，时不时发出一串银铃般的笑声。她有师父啦，一个，最好的师父。
西斜的红日，将古枫树的影子无限拉长，阴影阔大，只留下少年一个在这灰暗里踌躇，蒙眬着模糊了他的身影，在无垠世界中渺小着似乎在渐渐消失。但是女孩呢，早已跳出古枫树的封锁，沐浴在温暖下了，鲜红的衣裙随着风飘荡，连发辫上系着的金铃也被吹的摇晃起来。一片枫叶，被秋风吹落，有些凄凉地，在这铃铛声中，于两个孩子中间划过，仿佛划过了两个时空。
“姐姐，那个墨凛刚刚不是也在旁边吗？你就不怕他外传这件事？”
“就凭他？你多虑了，小孩子能有多少心机啊。”
“呵呵，我看未必。”
深夜，等最后一颗星也隐没在茫茫夜色中，在烛火点燃忽明忽暗的屋里，少年与男子对坐，低着头，似乎做错了什么事。秦默也没有怒目圆瞪的什么表现，只是静静地为自己沏了半杯茶。“今天你没有认真练剑吧。”
奇鼠没有开口，握紧了拳，只当默认。
“没事，只要你实话实说，我也可以放过你。”秦默语气里是难得的温柔，却是危险的凶兆，不免让奇鼠打了一个冷颤，“第一个问题，今日灵王过来是为何事？”
“羽焺想收古枫为徒。”奇鼠没有含糊，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那，古枫同意了？”
“嗯。”
“所以你在旁边，她们是一句话都没和你说？”秦默的眼里射出犀利的光，明显带有了威胁的气味，脸上却还微笑着。
“说了......她们问了我的名字......”奇鼠的心跳得愈发快了。
“嗯，然后呢。”
“墨月对我很感兴趣，问我想不想做她的徒弟，我拒绝了。”
“哦，拒绝了，拒绝了好啊。”秦默这才像如释重负般舒缓了语气，抬头看着混不见底的夜空，“最好不要与灵王接触，特别是墨月，她呀，以前背着所有精灵干了一番不干净的事。爬的越高，摔得越疼啊......”最后一句话，他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墨凛没有问秦默具体关于这件事，他明白这不是他该知道的东西。
这背后，还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好了，你也该走了。”秦默举起茶杯一饮而尽，斜着眼看着他，“今天早上奇云对你说的话，你最好不要放在心上。他，我已经惩罚过了，不想像他一样，你就给我乖乖听话照做，不允许有违背的思想，听到没有。”
“毕竟，你的生命是我给的，我也可以随时把他拿走。”
墨凛不知道奇云怎么了，但是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他都没有再看见过他。
①微微泛着红蓝交替的光：这是生活常识，在很强的阳光下你看影子的边缘就会有一半红一半蓝，不过不太明显（具体为什么会这样我也不知道，这只是我一次偶然发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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