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堂建立在一个荒凉的地方，四周不允许摆摊，只有参天大树和丛生的杂草，满眼望去都是一片生机的绿，随着秋风的吹过向同一侧摆动着，涌起一阵绿色的波浪。学堂米白色的墙面爬满了绿藤，一直爬到房顶上，仿佛一张绿色的大网，保护着学堂的一切。
学堂大院门口，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躺在竹子编成的躺椅上打盹，脸被草帽遮住了，宽大的草绿色衣袖耷在躺椅的扶手上，和那些植物一起随着秋风飘荡。
明日学堂就正式复课了，墨凛不明白，现在来这儿还有什么用。秦默还是没有和他解释什么，独自走上前，敲了敲躺椅的扶手。“你来得太晚了，学堂现在不收新成员。”那老者连草帽都没摘，抛下一句话，动了动头准备继续睡。
秦默不动声色地说：“如果他可以打败你最得意的学生呢？”
老者沉默了一会儿，左手拿下草帽并在瞬间从躺椅上坐了起来，狐疑地看了一眼秦默，随后严厉的目光转向墨凛，并在后者身上来来回回审视了几次，看样子并不相信。墨凛也没想到秦默会这样说，毕竟他可是从未实战过。“修为是什么境界？”良久后，老者开口道。“修为为零。”秦默淡淡地回道，声音却还是那样自信。
“零？”老者顿时哈哈大笑，笑得胡子一抖一抖的，好不容易停下后，他才扶着躺椅的扶手凑向秦默，整张脸在背光中显得很阴沉，只有深绿色的眼睛在发光，“你告诉我，要我收一个没有修为的孩子当学生？这不可能。就算他进入学堂了，能跟得上其他孩子的脚步？真是荒谬。”
“修为不能代表一切，但实力可以。”
老者没想到秦默会这么说，不免对眼前的这个孩子多了一分期待。没有修为，若能打败最强者，那必是一个天才......或许，可以一试。“好，如果他真的可以打败我最强的徒弟，我可以破格录取他。”
“这可是您说好的。”秦默微微一笑，伸出手将墨凛推向前，后者没有多说，低着头走到老者面前，不管怎么看都不像很强的样子。风从指尖划过，他攥起拳头，握住了虚无。
老者没有多关心他，只是转过身走向学堂。巨大的白桦树门被藤蔓缠绕着，死死锁在一起。老者伸出右手，放在两扇门中间，几秒后那手覆盖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淡绿色的符文，整个大门都微微震动起来，藤蔓似乎听到了号令，全部收缩到两旁，大门也缓缓打开。门内学堂的景色，一眼望去被植物所包裹，目光所及之处皆是白色和绿色的海洋。在这海洋中间，一个白衣少年旋转着，手舞一柄长枪，陶醉于其中。
“凌光，过来。”老者唤道。
那少年的动作戛然结束，竖起长枪在身后大步走来，看都不看墨凛一眼，向着老者深鞠一躬：“弟子凌光拜见师父。不知师父所唤何事？”老者将手放在墨凛的肩上，拍了拍：“和这孩子比一场。”“是！”凌光这才转身，向墨凛微微一点头，以表问好：“请问你是？”“墨凛。”后者第一次开口，却依旧没有抬头。“那小生就失礼了。”凌光眼里含笑。
空旷的操场上，两个少年各站一方。墨凛只要了一柄剑，虽说不如自己的那柄剑顺手，但还能凑合。凌光则握着长枪，像个军士一般立在那儿。从武器这一方面，墨凛就输掉太多了。但是他不失落，对于这次比赛，他本来就不抱希望，只是想拼尽全力，看看他这个年龄段的强者，究竟能强到哪里去。
凌光先发动了攻击。这点他的考虑欠佳，在两边都互不知道对方实力的情况下，还是先静静观察为好，第一个发动攻击的那个，最容易被对方看穿能力与破绽。光属性，以控制系为主，攻击与辅助为辅，墨凛的脑海里在闪过这一句话。确认对方能力后，他开始揣摩对方的意图：这一击，他有两个选择，硬抗和躲开。攻击的强度不大，没有使用太多灵力，大概是要在攻击后快速发起一次控制，亦或是在攻击中发起一次控制。他现在还没有见到对方的招数，拿这一次测一测是个不错的主意。硬抗消化能力比躲开要大，但风险较低，若被控制住了，对方再次发动攻击的时间会稍微延迟，有时间作出下一步判断，但躲开一旦被控制住，只要对方一抬手，自己就十有八九退台了。
思考完，他抬起剑，挡住了凌光的长枪。这一击比他想象中的力度还要小一点，不禁让他有些失望。但他不急于挥剑攻击，而是慢慢地等，等对方出招。脚下的土块似乎有些晃动，警惕的他当即左手抓住长枪一跃，绕着凌光180度在空中转了半圈背后落地。也就是在他双脚离地的刹那，十二条光束瞬间从地里钻出来，形成一个光笼，完美圈住了他原来所在的地方。
这家伙大概是用灵力聚集成类似光束的能量体进行控制和攻击的吧，但这样消耗绝对不小，他所剩能护体的灵力也不多了，此时正益攻击。奇鼠毫不犹豫举起剑，向着凌光身后砍下去。等一下，会不会，太顺利了？耳边呼啸的风声提醒了他，他一个弯腰，躲过了背后的光束。那光束眼看就要打到凌光了，突然来了一个90度直角反转，连着那十二条，一齐朝奇鼠射来。不愧是同龄中的佼佼者，还是轻看了对手呢，这控制力，也是真恐怖......
这一击无论怎么看都硬抗不下来，也没有时间给他多想，只能先一个弯腰逃跑。不用回头，他都知道那些光束死追着他不放。若一直处于这种被动状态，肯定撑不了多久。对方打的是拖延战，就是要耗尽他的体力，但是十四条光束一直没有增加，看来这也是对方的极限了。他不清楚这光束的性质，不敢贸然挥剑砍上去，但现在似乎只有这一种方法破局了，结果最差也不过直接出局，反正如果不试短时间内也会出局。
好吧。墨凛下定决心长舒一口气，停在原处，静静地看着光束快速逼近，刚刚好不容易拉出的距离极速缩短，直到还剩半米的时候，突然一个倒地挥剑向最底下的那个光束。碰撞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像碰到一个软软的光球，并在那时，光束接触光滑的剑刃反射回去，偶然碰到另一条光束，后者也在碰撞中改变了方向，撞向地面，消散了。第一条光束飞出六七米后又急转弯回去了。
凌光显然对他的转向很惊愕，而他的对手，也因为这一次转向，彻底看破了他的弱点。在十三条光束的追击下，墨凛的大脑飞速计算着。他需要一个合适的时机，一个合适的角度，只要这个时间对，就能一举破敌。十三条光束成十二边形移动，第十三条光束在这十二边形的正中间，这第十三条光束就是破敌的关键。每两条光束之间距离不超过两米，而光束紧急转向后以凌光的反应速度加上再次控制的时间已经可以飞到四五米开外。光的入射角等于出射角，十二边形每个角的度数为150.只要角度合适，按垂直法线计算需偏离30度角......所以，赌一把！
他第二次转身，没有犹豫，按计算的倾斜角度拿剑刃挥向中间的光束。一阵金色的闪耀电光石火，那光束迅速按既定路线射出，碰到另一束光急速反弹撞向下一术光，被撞击的光束也反向弹到相反方向，撞到地面上，很快消散。第三条光束的结果也是如此，第四条，第五条。那个最初的光束像一个弹力球一样，在正十二边形里来回碰撞，速度如此之快，看到的也只是残影罢了。一团烟花般的光亮，待最后一条光束的完美谢幕，十三条光束，全部消散。阵法以破。
这一出好戏，惊叹了师徒两个。老者抚了抚胡须，深绿色的眸子一动不动紧盯着这赛场，心里不断赞叹着。不论比试的结果如何，他的心里已有了自己的定论。秦默在一旁，略带傲气地昂起了头。凌光不敢松懈，也不想负了师父的一片期待，只是手持长枪，冲了上去。
墨凛在转身的一刻本想乘胜追击，没想到凌光的反应速度如此之快，心里暗暗吃了一惊，举剑挡住攻击。这一击分量不轻，但对他来说还不值一提，要知道他受的训练就是从阎王门口走一遭，什么没见过？光阵已破，他也没什么顾忌了，凝全身气力于右手，像抖落一片羽毛一样毫不费劲地将对手击出五米开外，长枪在石地上划出一道深深的印子。未等对方反应，只是一抬头的时间，他就提着剑闪到凌光面前，不等双脚落地......一剑，砍下去！
要说为什么会突然住手，还是因为四个字：太简单了。作为佼佼者，不可能在灵力所剩无多时就变得手无缚鸡之力了吧？所以他犹豫了。没有风声，但为保险起见，他微微偏头，余光瞥到一抹金色。偷袭？身体条件反射地一侧，光束贴着他的右臂飞了过去，砍下一缕黑发，所幸无伤。
凌光从容地调动两条新的光束再次发起攻势，墨凛被迫变攻为守，只是闪躲。这次，他不敢贸然挥剑砍上。刚刚的十四条光束在最危急时也没有增加数量，说明这的确是对手的极限，但他还能再凝聚两条，说明他可以回收之前消散的灵力。他刚才的贸然进攻，不是盲目，是为了恢复实力。若真是这样，那就是十四条光束被压缩成了两条，孤注一掷。这两个杀手锏不简单，绝对不会像那十四个好对付。虽然如此，墨凛也依旧发现它们的弱点：这只有两条光束，却有十四条的灵力，自然操作也如十四条光束一般，一条等于同时控制七条，速度反应当然不会像原来那样快。或许可以趁着这个漏洞，一举进攻？只有这一条路最保险了吧......
最后一次闪躲，趁着光束还迟钝着没有回返，他转身踏地直冲着凌光而来，手里紧握着那柄剑，不给凌光反应的时间，再次用全力砍上去！
但是他低估了这柄剑的分量。毕竟不是自己用习惯的那柄，挥剑时的力度自然不能一样，可是这一时，他忘了这一点，这决定胜负的关键一点。这一剑，竟砍歪了。没等他再次挥剑，凌光就回过身，右手一挥，四个光圈，牢牢地困住了墨凛的四肢。
胜负已定。
秦默的脸色有些难看。老者哈哈大笑，拍了拍前者的肩膀，双手背在身后走到赛场里。凌光见师父过来，自知不用再下手，便挥长枪解了光圈，向老者深深一鞠躬。双脚重新回到地面，墨凛也没有多表示什么，低着头不言语，尽管心里不甘，面上表达的也只是失败者的愿赌服输罢了。他只是在想，这番败了，回家秦默定不会放过他。
老者的第一句话，是对墨凛说的：“孩子，你刚才是为了不让对手受伤所以没砍下去的吗？”凌光有些意外地看向旁边的少年，而后者沉默了。“不是，是我没把握好力度，砍歪了。”他在心里踌躇后，最终选择了说实话。
“但是你那一剑显然是用尽全身武艺，如果这剑合手，那你的对手，可就魂归青天了啊。你不担心吗？”老者不紧不慢地追问着，深邃的眼睛深不见底。墨凛抬头，血色双眸毫不畏惧地对上老者的：“赛场上，不是他死，就可能是我死。像这种比赛，不应该有怜悯之心。”凌光听着倒吸了一口凉气，握住长枪的手微微颤抖。
老者再一次笑了，就像不久前嘲笑少年时那样的笑声，笑得胡子一抖一抖的：“不错，孩子，你是我们学堂的学生了。虽然你没有赢得比试，但原因不在于你。你的潜力绝对比同龄的孩子都要大上很多，只要加以培养，未来一定前途无量啊！哈哈哈......”
秦默面无表情地走来，将墨凛推到自己后面：“还真是谢谢长老的破格录取，但是我们还有些事情未处理，就，先告辞了。”他微微弯腰行礼，回过头，冷冷地瞥了少年一眼。那眼神，伴随了少年整个黑暗无关的童年。
回到家，身后大门关上的声音是如此漫长。刚踏进门槛，疼痛就钻心而来，墨凛不得不捂住心口，但不能留下一滴眼泪。秦默一脚踹在他身上，踹到墙上，那一脚落点，正巧在胸口，手和心都疼。他无力地靠着墙瘫倒下来，头碰到地，又是清楚无比的渗入大脑里的疼。整个世界在他蒙眬的视线里调转了九十度，那个模糊的，恶魔一样的身影，还在慢慢逼近......
前途无量？他不禁嗤之以鼻。他不相信自己还能活到未来，不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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