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覆在温热的掌下，温简言情不自禁眨了下眼。
黑暗倏然间散开，他重新看见南宫凌热烈的笑容。
只是。
温简言自始至终都没看到，南宫凌眼中实在压抑不下的，滚烫的痴情。
选好武器，就到了回紫都告别的时间了。
紫都，黎府。
棋盘前，黎弈添沉默着，温简言笑里带着些苦。
这么些年了，哥哥不肯说话的性子还是难改。
自父亲去世起，他的这性子就越发根深蒂固，难以改变了。
“哥哥。”他掀起视线，声音如泉水叮咚，温和至极。
黎弈添撇开视线：“怎么了？”
“哥哥，很快我就要走了。”温简言的手挟一子落在棋盘上。
黎弈添陷入了沉默。
温简言的手收了回来，继续了自己的话：“……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黎弈添落子，言简意赅：“一路平安。”
温简言哭笑不得。
“那真是谢谢哥哥了。”
黎弈添皱了下眉。
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有开口。
温简言无奈地捏了捏眉心。
好吧，虽然是从小到大的毛病……但咱就说，改改……也没有那么困难吧？
看人秋姐都急成什么样了。
就怕他孤独终老。
“哥哥。”温简言捻起一子，话语有些犹豫。
黎弈添的目光扫过他的身侧，眸光里快速闪过一道留恋。
随后，没入黑暗，覆灭得没留下一丝影子。
他的话语泛起一丝轻柔：
“小言，我知道你的意思。”
温简言眸光微闪。
“——但是离别是不可避免的。”
黎弈添继续道，目光一直落在棋盘上，倒好像是在认真思考棋局——如果忽略他下意识摩梭的手指的话。
温简言忍不住轻轻一笑。
这哥哥有时候真的还挺可爱的。
你说他深沉吧，他很会关心人。
多年前塞进自己怀中的灯笼，他一直没有忘记。
你说他复杂吧，他又非常单纯。
当初他担心自己忍让受了欺负，认真跟他聊过很多回。
温简言的嘴角又扬得高了几分：
只是简单地唤：“哥哥。”
黎弈添似乎真的有些奇怪他想说什么了。
那双凌厉的眼眸半眯起，透出几分疑惑的若有所思。
温简言落下棋子，言语轻柔地岔开了话题：
“哥哥，远行被拦腰折断，你有没有遗憾？”
黎弈添动作一顿。
他的声音淡了些许：“没有。”
温简言挑了下眉，侧眸去看他。
他侧边的半张面容隐在垂落的墨色发丝间。
剑眉压着深邃的眸眼，眼尾微挑的弧度带起一丝厉然，眸光如寒潭般冷寂，倒映着屋内摇曳的火烛。
玄色衣袍随意地曳在椅侧上，露出腰间佩戴的银刀，白皙的手腕上系着已经褪色的红绳，让人心底不自觉生出些许涩然。
他的面容平静，确确实实是真心之言。
温简言心中有几分诧异。
黎弈添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哥哥，其实真的很谢谢你。”他的手轻轻搭在了黎弈添的手上，睫毛微颤，认真地看着他。
“父亲……之后，便是你一直照顾着我们的生活……你放弃了那么多。”
“这是我欠你的。”
温简言的话语一字一顿，无比郑重。
他们都知道他所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黎弈添眸眼中的郁色越发浓郁了。
他嘴唇微动，想说什么，但还是没说。
半晌，他勉强地扯了下嘴角：“说那么沉重做什么，下棋。”
温简言顺从道：“那便说下明天的事情吧。”
这话一出，黎弈添又安静了。
明天是温简言的及冠之礼。
然后，便是……离别。
温简言等了半天，也没等到黎弈添开口，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吧，我承认，我们的聊天气氛确实太沉重了一点。”
“但是，哥哥，你不能永远这样啊。”
他的眼睛里弥漫开些许轻盈的欢悦。
“你若是有什么情绪，都可以表达出来的。”
“我……不是外人，你可以跟我说的。”
温简言看着保持缄默的黎弈添，终于一声浅淡的叹息。
“哥哥，情绪老是压在心里……会很让人担心。”
黎弈添的心微微颤了颤。
他终于抬起眼眸，对上温简言的视线。
他的话语好像一缕轻快的风，吹进了他的心里。
黎弈添的心中有几分难言的五味杂陈。
其实开始时本来只是灵魂认可的微颤。
为他的风度与姿态心折。
所以他忍不住地哀怜他，关心他，走近他。
后来就成了一种习惯。
远行前认清内心的大逆不道，但从未悔过。
何必悔过？
为何而悔？
从不后悔。
他温柔的话语让他的心禁不住地柔软。
内心翻腾起烫人的热浪。
这辈子只是想偷偷照顾，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也为自己着想良多。
这……叫他怎么可能埋藏？
怎么可能潜伏？
本能地想去征服，想去占有。
这么好的小言……
“我……”黎弈添喉咙间涌起些许酸涩，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真的……没有不开心过。”
温简言安抚似地摸了摸他的手背。
“哥哥。”
黎弈添眸光暗了几分，喉结滚动，反手轻松把他的手按在了掌下。
“但是……如果一定要说的话。”
他的睫毛颤了颤。
“我确实很不舍。”
温简言的耳垂漫上一抹微红。
唔，这明明是自己想要听到的话，可怎么自己却先不好意思起来了。
“哥哥。”他有些局促地回道。
似乎是被他磕磕绊绊的紧张样取悦到了，黎弈添的唇角扬起一抹愉悦的笑容。
他的手轻轻摩挲着温简言手背上细腻温软的肌肤。
“小言……”
“所以，可不可以可怜可怜我……”
声音中带上几分蛊惑人心的意味。
那双一直以来冷静厉然的眸子居然泛起了些许雾蒙。
“……可不可以抱抱我？”
温简言愣了一下。
铺垫这么多，情感这么汹涌，只是为了一个拥抱吗？
他以为起码要亲一下……
不能想不能想，太肉麻了。
他正想调侃一句哥哥怎么这么慎重，南宫凌都不知道抱过自己多少回了，但莫名觉得现在说出来时机不太合适，果断闭嘴。
而后，向黎弈添展开一个大大的笑脸。
“当然可以。”
他动作轻快的越过棋盘，扑进了黎弈添的怀中。
暖玉入怀时，黎弈添面色微怔。
随后，眼眸被黑暗湮灭。
手臂慢慢收紧，把他束在了自己怀中。
已经多久了，没有把他抱在怀中。
贴近，亲密……没有距离。
心跳在不经意间乱了规律。
温简言感受到黎弈添凑近了自己耳畔。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垂，声音沉沉：
“舍不得你。”
温简言脸色不禁更红了。
哥哥搞那么煽情干什么。
好奇怪……
他终于知道了，像黎弈添这种闷性子，一炸就是大坑！
两三年没有情绪外泄了，乍一次就这么激动。
当然，黎弈添每次因他暗地里情绪外泄，恐怕他都不知道……
忽然间，温简言眸光一怔。
黎弈添虔诚地低头，吻在了他的额心。
那是干干净净的一吻。
声音里浸润着千千万万的情绪，最终化为了简单的一句话：
“……我的珍宝。”
温简言不知为什么，眼睛忽然有些湿润。
二人保持着拥抱的姿势，所有未尽的言语都在视线里道明。
黎弈添的指尖激动得甚至战栗。
总是在不切实际。
期望……永恒。
松开的那一刻，心底到底还是略微生了些许酸酸胀胀的怅惘。
再等等吧。
“先走啦……明天还要好一顿折腾呢。”温简言最后一子终了棋局，拍了拍手，轻笑道。
黎弈添只是闷闷“嗯”了一声。
温简言道了声别，转身离开。
“小言。”黎弈添忽然出声，声音有几分急促。
温简言脚步一顿，回过头去。
黎弈添似乎正忙着收棋。
他的视线落在黑暗里，声音轻轻灭灭听不真切：
“你不欠我……心之所愿，仅此而已。”
京公网安备11010502036362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