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宛如 (0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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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如烟霭般漫过万明宫的琉璃瓦，上官宛如倚在青玉案前，指尖摩挲着犀角禁步的缠枝纹。秋梧将新制的香粉倒入和田玉香炉，清苦的药香里混着若有似无的枇杷甜味，惊得檐下栖息的麻雀扑棱棱飞远了。

"娘娘，慈宁宫送来两筐荔枝。"岚竹捧着鎏金食盒进来，水红绉纱裙摆掠过门槛时带进几片枯叶，"说是岭南新贡的，太后特意吩咐给各宫祛暑。"

上官宛如用银刀剖开朱红果壳，莹白果肉渗出蜜汁，落在青瓷盘里像凝着霜的月牙。朝炀帝姬踮脚去够案上的冰鉴，腕间犀角镯撞在玉香炉上，迸出几点火星子。"母妃，华娘娘宫里的芍药全蔫了。"小帝姬将冰湃过的荔枝含在腮边，含糊道："颂芝姑姑说...说是被虫蛀了根。"

铜漏滴到戌时三刻，万明宫东南角的栀子花丛忽然传出异响。秋梧提着羊角灯去看，却见两只灰毛野猫正扒拉着什么，爪下赫然是半截裹着油纸的枇杷叶。上官宛如用银镊夹起叶片，对着烛光细细端详，叶脉间凝着暗褐色糖霜，与那日朝炀塞给她的鹅卵石如出一辙。

皇后晨起礼佛时摔了翡翠手钏。六宫请安的时辰，慕容世兰扶着颂芝最后一个进来，脖颈间的红疹已蔓延至耳后，金丝璎珞勒出深深血痕。"万明宫协理太医署有功，该赏。"皇后摩挲着新换的珊瑚佛珠，目光扫过上官宛如素银簪子上的犀角花钿，"只是这犀角性寒，妹妹可要当心反噬。"

上官宛如垂眸应是，广袖中的犀角禁步垂落蒲团，在青砖上叩出清响。慕容世兰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染血的帕子飘到她裙边，腥气混着龙涎香熏得人头晕。朝炀帝姬躲在岚竹身后揪她腰间的香囊，里头艾草灰簌簌落下，正盖住帕角绣着的芍药纹。

蝉鸣最盛那日，太后召六宫去佛堂听经。上官宛如特意给朝炀换上素色襦裙，犀角镯换成青玉菩提串。小帝姬跪坐在蒲团上数念珠，忽见白玉观音莲花座下爬出几只黑蚁，顺着香案爬到慕容世兰的绛紫裙裾上。

"母妃，蚂蚁在搬糖！"朝炀帝姬脆生生的童音惊破满室梵唱。太后手中的经卷哗啦作响，浑浊眼珠死死盯住观音底座渗出的褐色糖浆——正是太医署失窃的枇杷蜜。

慕容世兰护甲掐进掌心，突然想起上月太后赏赐的枇杷膏。那时颂芝还说蜜糖不够，特意从太医署多领了三罐。上官宛如接过银针探入莲花座暗纹，针尖沾着的糖霜遇热化作血珠，滴在青砖上竟蚀出细小孔洞。

"哀家记得..."太后腕间翡翠念珠碾过糖渍，"华妃最爱用枇杷蜜润喉。"

皇后突然拨动珊瑚佛珠，十八颗血珠子撞出金玉之声："臣妾宫里还收着些犀角粉，最宜解此毒。"话音未落，慕容世兰已瘫软在颂芝怀中，脖颈红疹渗出血水，将金丝璎珞染成暗红。

上官宛如回到万明宫时，正逢内务府送来新制的夏衣。岚竹抖开月白软烟罗，忽见领口夹层落出几片干枯的合欢花瓣。"烧了。"上官宛如瞥了眼便转身去看朝炀习字，小帝姬握着和田玉镇纸描《妙法莲华经》，腕间菩提子随动作轻晃，在宣纸上投下细碎光斑。

三更时分，秋梧发现库房窗棂有被撬动的痕迹。上官宛如执灯细照，见青砖缝里嵌着半枚芍药纹护甲，旁边散落着几粒翡翠珠子——与那日皇后摔碎的手钏别无二致。她将翡翠珠投入香炉，看它们在犀角香里渐渐发黑，忽然轻声道："去把收着的枇杷叶都找出来。"

慕容世兰病得下不了床时，上官宛如正在教朝炀辨认药材。小帝姬把枇杷叶贴在水晶帘上，阳光透过叶脉在地砖投下蛛网似的影。"母妃，华娘娘宫里的蚂蚁都死了。"朝炀将晒干的犀角片串成风铃，清脆相击声惊飞了梁间燕雀。

皇后送来鎏金佛经那日，万明宫后院的青梅酒启了封。上官宛如斟满琉璃盏，看酒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秋梧说宓秀宫连夜运出十口樟木箱，箱角沾着枇杷蜜凝成的糖块。她将酒盏倾入荷花池，惊散一池锦鲤，水面浮起的泡沫泛着诡异青色。

"娘娘，太后传您去辨药。"岚竹捧着雕花木匣进来时，带进几缕带着血腥味的熏香。上官宛如抚过匣中霉变的合欢皮，忽然轻笑出声——三年前慕容世兰送来的贺礼，正是裹着合欢花的毒胭脂。

慈宁宫的青砖地被晒得发烫，上官宛如跪在白玉观音前焚香。太后腕间换上了犀角念珠，每一颗都刻着《金刚经》偈语。慕容世兰被宫人搀着进来时，正听见朝炀帝姬指着观音衣袂喊："母妃，这里藏着会发光的石头！"

银针挑开莲花纹的瞬间，满殿哗然。藏在玉雕深处的犀角粉遇热蒸腾，混着枇杷蜜化作淡紫色烟雾。上官宛如广袖翻飞间，腕间玉镯突然碎裂，飞溅的玉片正巧割断慕容世兰的璎珞。十八颗南洋珠滚落青砖地，与皇后那日摔碎的翡翠珠子混在一处，被穿堂风吹得四散奔逃。

"万明宫。"太后浑浊的眼里泛起精光，"你倒是比哀家更懂佛理。"

上官宛如叩首时，犀角禁步在青砖上叩出梵音般的清响。她知道慕容世兰此刻定在盯着她发间的银簪——三年前那支沾着合欢花汁的凤钗，正是被她调换成犀角雕的玉兰簪。

蝉声渐弱时，万明宫移走了所有栀子花。上官宛如在空出的花坛埋下犀角粉，秋梧说这样能驱散毒虫。朝炀帝姬的新香囊里塞满艾草与枇杷叶，跑动时带起的风里有清苦的药香。

慕容世兰搬去行宫那日，上官宛如正在廊下教朝炀下棋。白玉棋子叩在沉香木棋盘上，惊得池中锦鲤甩尾游走。岚竹捧着皇后赏的珊瑚手钏进来时，正见主子将黑子落在东南星位——恰如三月前那个雨天，檐下避雨的燕子惊飞时抖落的棋局。

"母妃，华娘娘还会回来吗？"朝炀帝姬把玩着和田玉香炉，炉中犀角香燃出袅袅青烟。

“朝炀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