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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炀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随即引得她轻笑。
朝炀一脸不解,但她也不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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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宛如执白子的手悬在半空,青玉棋盘映着廊外暮色,将棋子染成琥珀色。朝炀帝姬腕间的犀角香囊随风轻晃,惊散了香炉里盘旋的青烟。
"帝姬该学《心经》了。"她将白子落在西北角,惊得棋盘边的锦鲤瓷盏泛起涟漪。岚竹捧着珊瑚手钏退至屏风后,鎏金托盘上突然滚落一粒红珊瑚珠,正巧掉进棋罐里。
秋梧掌灯时分在万明宫墙角发现异样。新埋犀角粉的花坛里,竟钻出几株暗紫色花苗。上官宛如用银剪截断花茎,乳白色汁液滴在青砖上,蚀出蛛网似的纹路。"是断肠草。"她将残花扔进火盆,看火星吞噬掉最后一片花瓣,"去查近日领过花种的人。"
皇后送来鎏金佛经那夜,朝炀帝姬突发高热。太医署送来安神汤药,上官宛如却将药汁倒入荷花池。池中锦鲤翻起白肚时,她正用银刀剖开佛经封皮——夹层里赫然是碾碎的断肠草籽。
"母妃,华娘娘给的糖..."朝炀帝姬昏沉间摸出枕下蜜饯,油纸包上印着宓秀宫独有的芍药纹。上官宛如将蜜饯投入香炉,混着犀角粉燃起的青烟里,飘出几缕甜腻的枇杷香。
三更漏断,秋梧押着个小太监跪在廊下。上官宛如抚摸着和田玉香炉的莲纹,听那太监哭诉皇后宫里的嬷嬷逼他埋花种。鎏金烛台照见他袖口沾着的枇杷蜜,与白玉观音底座残留的糖霜如出一辙。
"赏他碗祛湿茶。"上官宛如示意岚竹取来青瓷药盅。小太监颤抖着饮尽,未察觉汤药里混着三日前从断肠草提取的汁液——这毒须得遇上犀角香,方会发作。
晨露未晞时,慈宁宫传来太后头风发作的消息。上官宛如带着朝炀帝姬前往侍疾,小帝姬捧着的药匣里,犀角香混着艾草灰静静燃烧。行至御花园石桥,恰遇皇后仪驾,凤辇垂落的璎珞上坠着十八颗翡翠珠。
"万明宫倒是孝顺。"皇后摩挲着珊瑚佛珠,目光扫过朝炀腕间的犀角镯,"只是这犀角克木,妹妹可要当心..."
话音未落,抬轿太监突然踉跄。翡翠珠串应声而断,珠子滚落石阶时,正巧撞上朝炀帝姬药匣里漏出的犀角粉。青烟骤起,翡翠珠表面竟浮现芍药暗纹——与那日库房发现的护甲纹路一模一样。
太后寝殿弥漫着龙脑香,上官宛如跪在织金蒲团上煎药。朝炀帝姬把玩着太后赏的犀角念珠,忽然指着香炉惊呼:"皇祖母,火星子变成蝴蝶了!"众人望去,只见燃尽的香灰里,混着枇杷蜜的犀角粉正凝成紫色蝶影。
"哀家记得..."太后浑浊的眼里映着蝶影,"华妃宫里最爱用蝴蝶熏香。"
慕容世兰搬离宓秀宫那夜,万明宫移栽了七株苦艾。上官宛如教朝炀帝姬辨认草药,小帝姬握着银剪修去枯叶,忽然问道:"母妃,蚂蚁为什么不吃苦艾?"
"因为苦艾会骗它们吃下更毒的东西。"上官宛如将晒干的枇杷叶投入药碾,看青色汁液染透棉纱。秋梧说内务府新来的花匠在打听万明宫布局,那人耳后生着颗朱砂痣——与三年前被慕容世兰处死的宫女一模一样。
皇后生辰那日,六宫齐聚凤仪宫。上官宛如献上的贺礼是犀角雕的送子观音,底座暗格藏着晒干的断肠草。慕容世兰托人送来的东海珊瑚树运到时,树根裹着的泥土里混着枇杷蜜凝成的糖块。
"妹妹这观音倒是别致。"皇后抚摸着犀角雕纹,指尖突然被暗刺扎出血珠。上官宛如垂眸奉上云锦帕子,帕角玉兰纹浸着枇杷露,遇血竟显出"六宫安宁"四个小字。
宴席过半,朝炀帝姬突然指着珊瑚树惊叫。众人望去,只见树杈间爬满黑蚁,正搬运着褐色糖块。上官宛如执银针刺入糖块,针尖霎时发黑——正是太医署失窃的鸩毒。
"万明宫协理太医署,该当何罪?"皇后摔了茶盏,翡翠碎片划过上官宛如裙裾,割裂的衣料里飘出几片枇杷叶。
上官宛如不疾不徐叩首:"臣妾昨日刚将鸩毒封存。"广袖中滑出库房钥匙,铜匙上缠着的棉纱还沾着新换的封条浆糊。太后腕间的犀角念珠突然断裂,十八颗珠子滚进珊瑚树底,遇糖毒竟发出滋滋声响。
蝉蜕落地时,万明宫迎来了不速之客。颂芝捧着白玉观音求见,说是慕容世兰在行宫日夜祈福。上官宛如命岚竹将观音供于偏殿,转身却教朝炀帝姬将艾草灰撒满香案。
三更梆响,秋梧发现白玉观音渗出糖浆。上官宛如执灯细看,莲花座暗纹里嵌着半枚翡翠珠——与皇后摔碎的手钏残珠严丝合缝。她将翡翠珠浸入枇杷露,珠面渐渐浮现宓秀宫独有的芍药纹。
"母妃,观音流泪了。"朝炀帝姬晨起请安时指着供桌惊呼。上官宛如抬眼望去,艾草灰混着糖浆凝成褐色泪痕,正滴滴答答落在青砖缝里——那里埋着三日前被毒死的蚂蚁尸体。
太后召见那日,上官宛如特意给朝炀换上素银襦裙。小帝姬腕间的犀角镯换成菩提子,走动时带起的风里有清苦药香。慈宁宫白玉砖地上,慕容世兰送来的十八尊金佛正在开光,佛眼嵌着的翡翠珠泛着诡异青光。
"万明宫最通药理,来看看这供奉的香可妥帖。"太后示意宫人捧来金盘,盘中犀角香混着枇杷蜜,正袅袅升腾紫烟。上官宛如接过朝炀递来的《妙法莲华经》,经书页脚赫然沾着褐色糖霜。
"臣妾愚见,佛前当燃伽罗香。"她将经书置于香炉旁,书页遇热自动翻卷,露出夹层的断肠草籽。烟气缭绕间,草籽遇犀角香竟发出爆裂轻响,惊得金佛眼中的翡翠珠纷纷脱落。
慕容世兰从行宫送来血书那夜,上官宛如正在教朝炀调制安神香。秋梧说送信的小太监耳后有朱砂痣,出宫时却绕道去了凤仪宫后门。岚竹拆开蜡封,素绢上字迹被枇杷蜜晕染,遇热显出皇后宫纹。
"母妃,字迹变成蝴蝶了。"朝炀帝姬指着被香灰炙烤的绢布。上官宛如用银簪挑破蝶翼纹路,夹层里掉出半枚芍药纹护甲——与当年库房窗棂上嵌着的那枚正好拼成完整的花蕊。
霜降那日,万明宫移走了最后一盆绿萝。上官宛如在空出的陶盆里种下苦艾,朝炀帝姬的新香囊换成了薄荷与犀角粉。皇后送来鎏金暖炉时,慕容世兰正跪在慈宁宫前哭诉,发间银簪刻着的合欢花纹路里,还沾着三年前的胭脂毒。
"娘娘,要收下么?"岚竹捧着暖炉迟疑。上官宛如执银匙拨动炉灰,忽然轻笑出声——灰烬里混着的,正是被她替换过的断肠草灰。檐下风铃叮咚,惊散了未出口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