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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在菱花窗上投下摇曳的影子,高惜玉指尖的螺子黛突然折断在妆台上。铜镜里映出她骤然收缩的瞳孔——前世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些被篡改的命轨在暴雨夜露出狰狞的獠牙。
"白芷,今年可是雍正十三年?"
侍女捧着螺子黛的手一抖:"主子怎的忘了,万岁爷龙体欠安,太医院上月才..."
鎏金护甲深深掐进掌心,高惜玉望着镜中自己额角的朱砂痣。前世此时雍正尚在,弘历还是宝亲王,而珂里叶特氏分明是乾隆三年才被青樱设计进府。窗外的雨丝裹着海棠残香扑进来,她突然嗅到命运转折的血腥气。
"更衣。"高惜玉扯下云肩扔进炭盆,火舌卷着芍药纹锦缎腾起青烟,"把晞月前日绣的荷包取来,要绣着白梅的那只。"
寅时的更鼓穿透雨幕,高惜玉踩着湿漉漉的青砖穿过垂花门。守夜太监刚要出声,就被她腕间晃动的翡翠镯定住了魂——那是弘历昨夜亲手给她戴上的御赐之物。
藏书楼的霉味混着檀香扑面而来。高惜玉掀开《世宗实录》的楠木匣,指尖抚过最新一页的墨迹。突然,身后传来书页翻动的轻响,她反手将簪子刺向来人咽喉。
"侧福晋好敏锐。"弘历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像铁钳,目光扫过摊开的实录,"在看皇阿玛的病案?"
"妾身忧心圣体,特来查阅前朝医典。"高惜玉顺势倚进他怀里,鎏金护甲勾住他腰间九龙玉佩,"王爷可知《千金方》记载,附子与鹿茸同用可吊命三日?"
弘历瞳孔骤缩。檐下惊雷劈亮他眼底翻涌的暗潮,高惜玉的唇擦过他耳垂:"妾身兄长上月押送的辽东贡品里,恰好有支千年血参。"
雨声渐歇时,弘历突然掐住她后颈:"你想要什么?"
"晞月及笄在即。"高惜玉仰头承接他审视的目光,晨光在她睫羽间碎成冰晶,"听闻科尔沁世子正在议亲。"
五日后,养心殿传出急召。高惜玉跪在慈宁宫佛堂誊抄血经时,白芷跌跌撞撞扑进来:"主子!万岁爷...万岁爷驾崩了!"
朱砂笔在宣纸上洇开血莲,高惜玉看着腕间新结痂的伤口。前世此刻她正为弘历登基欢欣,却不知高家早已被青樱父兄埋下祸根。而今...
"更衣梳妆。"她将染血的帕子扔进香炉,"把先帝赏的东珠朝冠找出来。"
新帝守孝期未过,潜邸女眷暂居撷芳殿。高惜玉倚在贵妃榻上剥莲子,忽听外头传来哭喊。白芷掀帘进来时,裙角沾着星点血迹:"海小主非要闯进来,被侍卫..."
"让她进。"高惜玉将莲子丢进青玉碗,溅起的水花打湿了《快雪时晴帖》的摹本。
海兰几乎是爬着进来的,杏色旗装沾满泥污:"求你救救青樱姐姐!她父兄..."
"西北军饷案证据确凿。"高惜玉用银签子挑亮烛芯,火光在她眸中跃动,"倒是你,怀着龙胎还敢用麝香熏衣?"
海兰瞬间面如死灰。高惜玉忽然轻笑:"三日前你赠给晞月的香囊,此刻正在太后佛前供着呢。"她俯身捏住海兰下巴,"猜猜看,当值太医能不能诊出你已不孕的事实?"
凄厉的哭喊惊飞檐下麻雀。高惜玉抚过案上白玉响铃簪,想起前世海兰就是用这支簪子划破了晞月的脸。窗外传来礼炮轰鸣,新帝登基的吉时到了。
封妃旨意颁下那日,高惜玉正在试穿贵妃吉服。孔雀金线在绛红缎面上绣出百鸟朝凤,白芷突然白着脸进来:"乌拉那拉氏在养心殿前跪了两个时辰,说是...说是怀了龙种。"
"三个月前先帝大丧,她倒是会挑时候。"高惜玉将东珠耳坠按进耳洞,血珠顺着脖颈滚进领口,"去告诉敬事房,把彤史翻到雍正十三年腊月。"
暴雨倾盆的夜,青樱被拖进慎刑司时指甲全折在青砖缝里。高惜玉撑着二十四骨油纸伞站在廊下,看雨水将血渍冲成淡粉色溪流。
"你早知皇上会查验彤史..."青樱突然嘶吼着扑来,却被铁链拽倒在地,"那香...那催情香明明是你..."
"本宫那日染了风寒,皇上特许焚安神香。"高惜玉将伞沿压低,露出唇畔冷笑,"倒是你,偷梁换柱的把戏玩得不错。"
刑室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接着是太监尖利的"护驾"。高惜玉转身时正撞进弘历阴鸷的目光,他手中攥着半块带血的玉佩——正是青樱去年生辰他亲赐的信物。
"皇上明鉴!"青樱突然挣开束缚,"高佳氏与科尔沁世子私相授受,臣妾有证据..."
弘历的剑锋抵住她咽喉的瞬间,高惜玉忽然轻笑出声:"世子昨日刚与晞月交换庚帖,这可是太后亲赐的姻缘。"她拔下白玉簪挑开青樱衣襟,染血的香囊滚落在地,"倒是这鸳鸯戏水的针脚,像极了乌拉那拉氏的手艺。"
剑尖转向香囊的刹那,高惜玉腕间的翡翠镯突然碎裂在地。弘历瞳孔猛地收缩——那是他亲手戴上的镯子,此刻却露出中空夹层里泛黄的信笺。
"雍正八年,木兰围场。"高惜玉染着丹蔻的指尖抚过信上血渍,"皇上可还记得这支箭?"
暴雨中忽然传来整齐的马蹄声。高惜玉看着弘历瞬间惨白的脸色,轻轻吹落信笺上的玉屑:"当年刺客的密信,妾身帮您保管了五年呢。"
惊雷劈开夜幕的刹那,弘历的剑哐当落地。高惜玉踩着碎玉走向雨幕,绛红裙裾拂过青樱扭曲的脸庞。前世她在此刻被污私通外男,高家满门抄斩,晞月被做成人彘弃于乱葬岗。而今...她的存在,则是改变了命运呢,她才不会让外来的乌拉那拉氏造成上一世的局面。
"主子,慈宁宫传来消息。"白芷举着伞压低声音,"太后要见您。"
高惜玉抚过鬓边新簪的东珠,望着雨幕中渐近的明黄仪仗。这盘棋终于走到将军的时刻,而执棋的手,该换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