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惜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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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宁宫的沉水香混着药味扑面而来，高惜玉跪在万字不到头纹样的金砖上，看着太后腕间缠着的迦南香佛珠。那串珠子突然断裂，一百零八颗沉香木滚过蟠龙柱的阴影。

"哀家听闻你妹妹的婚期定在重阳。"太后用银剪拨弄着鎏金香炉里的灰烬，"科尔沁距京八百里，高佳氏倒是舍得。"

高惜玉的鎏金护甲叩在青玉地砖上，发出清越声响："晞月临行前想给太后绣幅观音像，可惜总绣不好柳枝。"她抬头时，东珠耳坠晃出一道寒芒，"妾身愚钝，竟不知金丝银线里掺了孔雀胆的绣线会褪色。"

佛龛后的帷幔突然晃动，弘历握着剑柄的手背青筋暴起。太后拨香灰的银剪突然刺进掌心，鲜血滴在《金刚经》封皮上："好个忠孝两全的高佳氏！"

"妾身惶恐。"高惜玉将染血的帕子呈上，"昨儿整理先帝赏赐，发现副缺了角的《寒食帖》。想着太后最爱苏黄米蔡，特地带了..."

"够了！"弘历的剑锋挑开她衣领，露出锁骨处狰狞的箭疤，"你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骤雨拍打琉璃瓦的声响突然密集，高惜玉望着剑身上映出的自己。前世这道疤是替他挡箭所留，今生却成了木兰秋狝时"意外"坠马的印记。她忽然轻笑："皇上可记得雍正九年的端阳宴？那盘沾了鹤顶红的粽子..."

弘历的剑哐当落地。那年他还是四阿哥，御膳房总管突然暴毙，最终查出是八爷党余孽作祟。可此刻高惜玉指尖捏着的，分明是当年消失的翡翠扳指——本该在总管尸体手中的证物。

"妾身近日临摹《快雪时晴帖》，总觉得'丧乱之极'四字别有深意。"高惜玉将扳指投入香炉，翡翠在香灰中泛着幽光，"就像这孔雀胆绣线，原该在..."

"在哀家的万寿图里！"太后突然抓起经书砸向佛龛，鎏金佛像的眼角竟渗出朱砂泪，"好个一箭三雕！既除了乌拉那拉氏，又废了富察氏，如今连哀家..."

暴雨裹着惊雷劈开殿内死寂。高惜玉缓缓起身，月白斗篷扫过满地经卷："妾身愚见，太后凤体违和，该去圆明园静养。"她转身时，弘历突然抓住她手腕："你究竟是谁？"

"臣妾是皇上亲封的贵妃。"高惜玉将染着苏合香的帕子塞进他掌心，"也是唯一知道怡亲王临终前，往养心殿匾额后放了什么的人。"

三更的梆子声穿透雨幕。高惜玉踩着水洼走过夹道时，白芷突然扯住她衣袖："主子看！"

荷花池里浮着件杏色肚兜，金线绣的海棠花在月下泛着诡异青光。高惜玉用银簪挑起布料，嗅到熟悉的麝香味："海兰倒是聪明，知道借尸还魂。"

话音未落，假山后窜出个黑影。高惜玉侧身避开匕首的刹那，白玉响铃簪已刺入对方咽喉。血溅在汉白玉栏杆上，她认出这是青樱的陪嫁太监。

"主子，要报官吗？"

"把尸体扔进海兰寝殿的枯井。"高惜玉将染血的簪子在雨中冲洗，"记得在井口撒些苏合香粉。"

次日卯时，六宫齐聚承乾宫请安。高惜玉抚着凤印上的缠枝莲纹，看海兰面色惨白地攥紧帕子。忽有小太监跌进来哭喊："海常在宫里挖出带麝香的巫蛊娃娃！"

"这针脚倒是别致。"高惜玉用护甲勾起娃娃背面的金线，"本宫记得青樱格格最爱在衣襟绣缠枝纹。"

弘历摔碎茶盏时，高惜玉正将凤印按在协理六宫的懿旨上。染着朱砂的"准"字未干，外头突然传来喧哗。晞月提着洒金裙裾冲进来，鬓边白梅绢花落在血泊里："长姐！科尔沁世子他..."

"世子昨夜暴毙。"弘历突然冷笑，"高佳氏好手段，连和亲都能做局。"

高惜玉的护甲在凤印上划出深痕。前世世子会在乾隆二年战死沙场，今生她特意选了体弱多病的世子，只为让晞月早日守寡归京。可如今...

"皇上谬赞。"她突然掀翻案几，黄杨木砸碎在地，"比起您借怡亲王之手毒杀..."

"啪！"

弘历的巴掌将东珠耳坠扇飞在蟠龙柱上。高惜玉舔着唇角的血，望见海兰袖中寒光一闪。电光石火间，她扯过晞月挡住飞来的匕首。

"长姐！"晞月胸口的血染红了白梅绢花。高惜玉抱住她瘫软的身子，指尖摸到晞月袖中硬物——是柄镶着红宝石的匕首，与当年扎进自己心口的凶器一模一样。

"真像啊..."高惜玉突然低笑出声，将匕首捅进海兰心窝，"可惜这次，本宫不是靶子。"

血溅在《快雪时晴帖》摹本上，洇湿了"羲之顿首"四字。弘历的剑架在她颈间时，高惜玉忽然扯开衣领，露出心口陈年旧疤："皇上可还记得，这道疤是为谁留的？"

暴雨倾盆的夜，慎刑司的地牢传来琵琶声。高惜玉抚着断了弦的紫檀琵琶，看青樱被铁链吊在刑架上。染血的银针从她指尖拔出时，高惜玉忽然哼起童谣："月儿高，挂柳梢..."

"你这个魔鬼！"青樱嘶吼着吐出半截舌头，"阿箬不会放过..."

"你说那个偷换香料的宫女？"高惜玉将银针扎进她眼珠，"今早被发现溺毙在荷花池，手里还攥着你送的香囊呢。"

更漏滴到子时，狱卒突然来报太后薨逝。高惜玉抚过琵琶上镶嵌的夜明珠，想起前世这颗珠子本该在晞月棺椁里。她忽然拨出最后一个音，弦断的刹那，青樱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晨光初现时，高惜玉站在角楼看日出。弘历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她将染血的帕子抛下城墙："皇上可知，当年先帝传位诏书上的朱砂..."

"是你换的。"弘历的剑尖抵住她后心，"从始至终，你都在算计。"

高惜玉转身时，心口撞上剑锋。血顺着鎏金护甲滴在琉璃瓦上，她笑着握住剑刃："皇上错了，是您亲手选的结局。"

远处突然传来钟声，九重宫阙在朝阳下泛起血光。高惜玉仰头倒下时，看见晞月捧着白梅绢花站在云端。这一次，终于没有人能伤害她的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