愧疚

　　这些画面，带着温度，带着声音，带着触感，不受控制地在脑海里翻腾、交织。

　　她甚至开始担心一些微不足道的细节：自己这身简单的T恤牛仔裤会不会太随意？给爸妈带的礼物他们会不会喜欢？家里的饭菜…是不是还是记忆里的那个味道？

　　一种混合着期待、忐忑、近乡情怯的复杂情绪，像潮水般涌上来，瞬间淹没了她之前所有的冷静和“嫌弃”。

　　她终于意识到，她并不是不紧张。

　　她只是…用一层厚厚的、名为“理性”和“骄傲”的壳，把这份紧张包裹了起来，假装它不存在。直到此刻，当回家的行程被白纸黑字地确定下来，那层壳才被轻轻敲开了一道缝隙，露出了里面柔软而真实的、属于一个十六岁女孩的不知所措。

　　她放下手机，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试图用冰凉的玻璃来降低脸颊上莫名的热度。

　　原来…回家是这种感觉。

　　原来…她也会紧张。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在玻璃上呵出一小片白雾。

　　嘴角，却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向上弯起了一个小小的、带着点羞涩和期待的弧度。

　　好像…还有点…不错？

　　高铁平稳地行驶着，窗外的景色从密集的高楼大厦逐渐过渡到开阔的田野和低矮的丘陵。车厢内很安静，只有列车运行的低沉嗡鸣和偶尔响起的广播声。

　　木小狸靠窗坐着，目光落在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上，看似平静，但放在膝盖上的手，却不自觉地微微蜷缩着。

　　林寒坐在她旁边，能清晰地感觉到身边女孩身上散发出的那种不同于往常的、带着一丝紧绷的安静。她没有打扰她，只是默默地陪在一旁。

　　随着电子地图上代表家乡的那个小圆点越来越近，木小狸的心跳也渐渐失去了平稳的节奏。

　　她这次回来，没有告诉父母。她想给他们一个惊喜。可随着距离的缩短，“惊喜”带来的兴奋感，渐渐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愧疚。

　　是的，愧疚。

　　这种情绪对她来说有些陌生。在她的世界里，一切选择都可以用逻辑和效率来衡量。她选择将绝大部分时间和精力投入到科研中，是因为她认为这是她实现个人价值、为国家做出最大贡献的最优解。她为此感到自豪，也坦然接受由此带来的个人生活的“牺牲”。

　　可此刻，当她离那对生养她的、最普通的父母越来越近时，那套坚不可摧的逻辑体系，似乎出现了一丝裂痕。

　　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回想。

　　上一次和父母视频通话是什么时候？好像是一个多月前了。通话时长？不超过十分钟。内容？她匆匆汇报了一下“工作顺利，身体还好”，父母则叮嘱她“注意休息，按时吃饭”，然后…就没了。像完成任务一样。

　　上一次回家是什么时候？两年零三个月前。那次也只待了不到两天，就因为一个紧急项目被召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