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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亡先帝倾颓社稷已破 游江南升平闹剧依旧

南明嘉晚饭

[此章正式进入南明]

却说嘉然与向晚经历了前文这一番奇妙经历后,便不大再有动静,平平静静地大约又过了一个月,直到一天傍晚,街头传来入更梆子的同时,携带了一点不大和谐的语句。

“最新文书!先帝已于前日自缢崩殂!闯逆攻入顺天府!”真不敢相信,前些年还在活蹦乱跳高呼着“我大明天下无敌”的崇祯皇帝,这会竟就化作了煤山老歪脖子树上的一摊烂肉了。一时间,江南区域的残明地盘里人心惶惶。嘉然翻看日历,正是十七年四月廿一,三十天前,却正是三月十九日。

“这可如何是好?我们…可又该去何方?”她作为一个二八年华的少女,纵有博爱之心,却对局势没有丝毫用处。唯一能做的,也只有提醒自家那铸币向晚,叫她少惹些麻烦。

但是向晚却颇有些不满。“哎呀,咱这群人咋啥事没有呢…唉。这个村的人还挺乐呢,哼。”

嘉然慌忙用手指捏住她的嘴。“晚晚,我怎么说你好…他们也都是种一份地过一天日子的哩。谁像咱俩条件好?能天天这样潇洒地在外边乱逛?你可不能这么要求他们都当书上那种‘慷慨悲歌’的死士啊。眼下咱俩就把自己的事做好,少掺和这些。”见向晚依旧一脸的不悦,为着世人“天高皇帝远,安居鱼米乡”的心态发愁,便说到:“算了,算了,不说这些。我看你上次出去还没玩够对吧。明天咱告诉妈一声,约外边玩一天。”

一听可以出去玩,向晚立马就来了精神。 “唔,去哪好?附近好像都逛过了哎。”

“诺,就家后边五里路的碧梨街吧,那里新奇玩意多,玩一天比得过三四天。”嘉然说,“还有噢,晚晚,你得知道,按这里的规矩我们是不应该出去的。不是我们名气太大,大家都捧我们成仙女,谁会由着你我两个人乱逛却一声不吭呢?树大招风,头大淋雨,是吧?”

向晚咳了两声,顺便道了句晚安。嘉然也回了礼,并带着微笑对这个傻木头用双手比了一个心形。向晚一羞,赶忙退回到自己的屋里。

次日,天气正好,然晚二人起了个大早,在这草长莺飞的季节里,拿个纸风筝春游去了。

要说这“碧梨街”,那可真是一个人才济济的娱乐场所,有跳西洋舞的、做东夷画的、演荒诞戏的,也有拿木塞盖子当眼睛,咬火药瓶烧焦半边脸的。吵架的、发病的,打拳的、开团的应有尽有,终年灯火通明,好戏连绵——总之,每当大家以为他们的表演走到山穷水尽之时,都有奇人自告奋勇,呈上令人眼前一黑的作品。

迎着春光,一路走,一路瞧着街边新垂下绿的杨柳与连栋工整的房屋,仍是盛世时的模样。也不知两年后,在沉重的战火铁蹄下,还能剩多少残垣断壁。

嘉然和向晚沿路来到了碧梨街。此处的布局为丁字形,从丁字上那一横走来,左手边是一江粼粼波光的青色湖水和一排带着岁月剥落感的黑斑灰石栏。正前方是座小山峁,分布着低矮灌木与几株稀疏的茶树。时而飘零下几片未老先衰的翠叶,点缀在水泊上,大有“沧海一扁舟,桂桨拨星辰”之感。

而右手边的那个路口,便是大名鼎鼎的“碧梨街”了,由于是白天,灯笼彩旗还没挂上,显得些许单调,但是络绎不绝的人群使得这的热闹不减半分。

二人准备先在街外边的湖水旁放风筝。正要扯线时,因为手脚凌乱,出师不利,刚升天的风筝立马又比直地插到了土里去。“嘿。”向晚不太服气,于是她试着又跑了几步,可是依旧地,风筝没飞多远就又掉了下来。

“晚晚你不行,来,我来示范一下,要说这里的风也不小了。”嘉然拿过风筝的柄,“你拿着风筝,到街对面那里。”两人相距约莫五十米后,向晚迎着风将风筝举了起来,微微松手。“好的,可以了。”嘉然迈开了她的小短腿,拉着风筝线迎风奔跑了起来,慢慢地,那纸鸢就升到了空中。

而紧接着刮来的一阵风,又叫它有了下降的趋势,嘉然却丝毫不慌张,顺势放了点线,小步冲了一段距离,便缓和了状况,飞行路线重回正规。

“哇,然然你好厉害!水平不错的呀。”向晚惊叹道。她喜悦地抬头望着半空中的风筝,满怀希望地揣着手,把身子倚在后边一间凉亭的柱子上。

恍忽间,向晚感到身后传来了“嗒嗒”地几声,清脆掷地,回头看去,只见凉亭正中的桌边坐着一个身着白袍的青年,手里拿着黑白棋子,对着一盘围棋自顾自地推演着。向晚那无穷尽的好奇心一下又燃上来了,走上台阶,聚精会神地瞧了起来。

男青年慢慢地杀完了一盘棋,抬起头对着向晚说道:“姑娘,怎么,你也对这棋感兴趣么?”向晚支支吾吾地回答道:“呃呃,有点意思,可是我不会呀。”

“没事,来吧,随便玩一盘。”

向晚小心地坐到了对方的石凳上,盯着凌乱的棋局好一会,才冷不了冒出一句:

“呃,我能下五子棋么?”

“五子?五子不行。”男子即答道。

于是她硬着头皮,牛头不对马嘴地和男子一点一点下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做出了一条“扭羊头”。

“真是一手好棋,哈哈。”向晚在心里自嘲着。

又过了一会儿,黑白二色棋子基本就把大半个棋盘填满了。得亏男子适时收了手,不然向晚还得把那剩下的几个气眼全安上才结束。

“哼,你挺牛。也就比我强那么一点。”向晚堵气道,为的不是实力争夺,而是对于男子“炸鱼”的态度很不满意。“嘉然!来这边。”向晚对着那头还在玩耍的嘉然喊道。

“怎么啦?”嘉然应声回道。向晚一路小跑到嘉然面前接过风筝。说:“你去那边亭子里,真是的,那个男的逮着我一个根本不会围棋的戏弄。你不下得挺好?来,帮我出口气。”

嘉然对于这个经常没事找事的姐妹有点无语,但好在这次问题不大,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就答应了下来。“可以,但是,我说你呀!省点心吧,出了事看你咋办!”

于是乎,嘉然应了要求,前往凉亭处应战,向晚留在外边继续放风筝。

应当说,嘉然的技术比向晚高得不止一星半点,她与那白袍男子一连杀了半个多时辰,一来一回,轻重疾徐,收放自如,残局之时双方的棋子各据一放又紧密缠连,像两条长虫,狠狠地咬住对方,大有互相搏击之势。

这步棋,来到了至关重要的节点上,是对最后一块空地的争夺。

“哎呀,不对。”嘉然刚落下子,就意识到了不对的地方,可惜已经没有改悔的机会了。男子丝毫不让步,看准了机会,猛然一攻,得到了空地的大权。“好,目数我多,赢了。”

“唉,您确实厉害,这步我没下错也翻不了盘。对了,我叫嘉然,有空你可以沿街往后边走几里,再搓几局呗。今天我和朋友有事不能玩了,但说实话——我不服气。”嘉然从石凳上坐了起来,对着男子说道。

“嗯,你嘉然小姐的名声这里挺大的。一开始我也想说,长得这么俏的姑娘,还这么有才,而且在这时节还敢到处嬉戏,确实不简单呐。”男子笑笑,顺手开始收拾棋盘,黑白二字,如落雨一般,降落到棋篓中。

“话说…你叫什么呀?”

男子不抬头,只是摆弄着双手,慢慢地回复道:“柯捷。”应当说全国境内,玩围棋者对这名字无人不晓。

嘉然神情凝固了起来,心中的不服气立马化成了两种情绪。一是庆幸自己居然可以得到机会和这人比拼,另一则是清楚意识到——这人是明显放水了,有一种被辱的不甘。

于是她不动声色地骂了句:“记住了。你…有才无德。”紧接着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看到嘉然小步赶过来,向晚收了风筝,喜悦地问道:“咋样,赢了没?”嘉然不开心地摇摇头。“哈,没事哒,一局游戏而已,你看我不是一直玩一直输么”说着,向晚伸出手,轻轻揉捻着嘉然被风吹乱的头发,细心地给她整理了鬓角。嘉然换下了疲倦,重振悠然心态,和向晚搭着肩膀进入到碧梨街内部。

这一路上仍然有不少新奇的东西。当众徒手劈砖头开西瓜啥的自然不在话下,然而更绝的当属那街边的小空地上的表演。一个戴着斗笠的老者,站在围栏里,手拎一只头顶鸡冠着裂成两瓣的公鸡,外面有几个看客依靠在栏杆边上。老者手一放,这鸡杂乱的毛像炸锅了一样,它把身子一抖,用翅下的肌肉,将夹在毛里的一个棕色绒毛小球重重拍在地上。

这时外边的围栏又站了几个人,屏息凝神期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只见这公鸡将球向两根瘦弱的鸡爪子间一捋,小球便带着尘土反弹起来,带动鸡头上的那撮断掉的小肉不断摆动。紧接着,小球从它的两爪之间弹过,飞到了身子的另一侧。它用另一个翅膀接住了弹起来的球,又是一努,把球给拍回到了爪子下——如此循环,它竟然成功地把球运了下去。但是鸡体结构的不协调和肌肉的缺失,导致其整个机体摇摇晃晃地,加之其头顶的裂冠,让外人的观感显得格外滑稽。

接着,老者掏出一管长笛,呜呜地吹了起来,那只鸡也便随着笛声左扭右扭地摆动起来。随着曲子的笛声逐渐张狂,那鸡也发了颠,越发奇怪地转起圈圈来,真可谓是字面意思上的“闻鸡起舞”了。

良久以后,随着老者的笛子声终了,这鸡的表演也结束了,老者挥挥手,示意众人退散。牵着他的小鸡兄弟就准备离开了表演的场地。

这老者名叫徐乾。

要说这徐乾,原是那八十多年前嘉靖朝潜心忍耐装孙子二十余载,最后翻盘的大官僚徐阶的后代,当年为了斗倒臭名昭著的严嵩大人,徐阶可是耗尽心思,把毕生才能赌进了官场这一最为高级的游戏里。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作为他的旁系子孙,且不说分到了他祖先二十八万亩地的几成而不经营,而竟在这江南水乡到处闲逛,还养了一只奇形怪状的鸡当宠物在这里整活,也是个奇人。

但是你别说,这活整得还挺不错,至少观众们挺买账,一时间听得盘子里铜钱叮当声不断,以资更绝的活的鼓励。

嘉然和向晚连忙赶上去询问老者。

“老人家?请问您是专门在这里表演的么?”

“嘛,专门表演?我给自家掌柜的管了三十几年账,老了就不能随便玩一玩”老人停下来,牵住鸡脖子。“你看这鸡美不美?”

嘉然和向晚仔细观察,发现这只鸡确实长得非同凡响,羽毛有大有“献羽得彩衣”的凤凰质感,虽是公鸡但身姿婀娜多巧不亚于其异性。

“你把它训练起来当宠物了?”

“不,这是我兄弟啊,一天天看着它长起来的,可宝贝了呢。”老者自豪地笑笑,“我是有很多活好干的,但是属这小兄弟来钱快,又轻松又有趣,比管账啥的有趣多了。”

三人一路东一句西一句地聊了下去。突然,远处街边一辆飞驰的马车奔了过来,三人立见状马退后,可不幸的是,那只本在低头啄地的鸡受了惊,挣脱了绳索,竟跑到了车轮那边,而后被滚滚移动的卷了进去。

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那只怪鸡在被车轮碾尽最后一丝气力之时,发出了一声依稀可辩识的惨绝人寰的喊叫。

“你干嘛~哎呦……”

确实稀奇。

“哎,你的兄弟就这么死了……你一定很难过吧?”向晚问道。

谁知道老者过了几秒钟立马收起了严肃的神情,取而代之的是一张狡黠的笑脸。“咳咳,没事的,死就死了罢,又不是人——有些人死得还不如一只鸡,没啥实用性还要好好葬起来。诶,你看,这鸡的血是不是特别汪亮?待会我带你俩见识一下我的拿手戏。”

老者带着二人到了自己街中的一条深院里,见识到了那所谓的拿手好戏:

钵钵鸡。

泼一勺色泽诱人的红麻油,各种鸡杂配菜应有尽有。只见雪白的嫩肉浸在火辣辣的汤汁里,虽然吃不顶事,但实在叫人欲罢不能。

“什么嘛,你还是开养鸡场的?”

“俺颇有家资,想干啥就干啥,咋滴,快吃吧,吃完我去再挑一只鸡接班。”徐乾答道。

嘉然向晚本来还想再争辩几句,但是心想有免费的吃食就不错了,于是风卷残云地啃了二十来串。有一说一,那怪鸡的两只卤过的鸡脚味道是尤其不错。

品尝完这一份来之莫名的美味后,嘉然和向晚告别了那怪老头徐乾和他的养鸡场,继续向街道里头前进着。路上行人来去匆匆忙忙,或喜或忧,都在慢慢游赏着这条非同反响的街巷,犹如阵阵潮水,来回吞吐着海岸,留下亿万场冷暖交替的痕迹。

其实也就大约十年前吧,这条街道还只是一处偏僻的边远地带,不是行程至此,绝不会有人主动前来。而随着崇祯末年里官场刀兵的风起云涌和社会矛盾的日益激化,无数的人儿被动地挣扎在泥污里流离失所,满身伤痕后继续跌爬滚打。记起当时这还有一首著名的海滨民歌唱恸了大家的灵魂“白浪滔滔我不怕,撑起朵儿往前划,撒网下水到渔家,条条大鱼笑哈哈。”

末尾的一连串延音,又好似生硬地咽下每家每户的苦水,劳作、饮酒、叹息、离别、刀光剑影、事态炎凉,释然的笑后面,那么多悲伤却不好讲。“饮啊饮啊饮不干。饮啊饮啊..…”

后来,一位被称作“小狼公主”的异域女子在避难中经过这里,带来的胡旋舞搭配一曲《隔岸》,施舍温柔,双唇如酒,若即若离地把一众看客引诱。

自此碧梨街爆火,各路落榜失业的江湖奇才纷至沓来,共筑出这一江南奇观。

时人有评曰:她奔离了海滩,留下些遗憾,但也没那么心酸——因为心酸早已被荒诞延缓。而我只是站在另一端漠然。

却说二人远远瞥见了那一处挂着明晃晃的牌匾一“阿草书铺”,早年就听闻这个字号的风评,想着能淘些里面被岁月沉积的奇趣玩意,便走进去了。

透过那斜映着阳光的窗户,一架木制的机械小羊驼被安插在窗户边上,慢慢地来回走动着。

“二位要看什么?”前台接待老板娘一边用手打着前台桌上的算盘,一边问道。

“随便看看,有什么好推荐的吗?”

“等等……诶,你怎么又背错了,小心我打你奥!”老板娘冲着里屋吼道。

嘉然和向晚感觉有点奇怪,思索一会之后明白了——这家的儿子还在准备今年的科考。趁着老板娘训人的功夫,二人赶忙走到当铺存货的地方。

路过碰巧,两个她们的极端拥趸者喝了酒,坐在垃圾堆旁边论战。

“我觉得那个矮个子的好看。”

“怎么,看不起我爹是吧?”

“你个狗头,天天他么的拿向晚炒作,你这死畜……这回又要炒三天是吧。”

“凭什么你们这群人都只攻击向晚,不去攻击嘉然,是不是和嘉然结盟了?为什么不能平等地攻击啊,只攻击向晚一个人?”

“你就是纯种的杀千刀,向晚她上辈子真是你爹啊?”

“但是你们嘉畜在嘉然的话本上都怼了向晚一年了,底线呢?”

两人谈到激动处,借着酒劲软绵绵地扭打在了一起。

嘉然和向晚听到这两个人不知所云的对话,实在控制不住笑意。她们两人虽然时有小打小闹,可从未有过实质性的矛盾,反倒是这帮小迷弟为了她二人自己先吵了起来。

“别理他们,我们看我们的。”

……

“然然你看诶,这本连环画有点奇怪。”向晚在一堆老书里找到了一本崭新的画册,题目名为《火焰山》。

“是西游记的剧情吗,挺不错的,我小时候经常看,就是怎么有点不对劲啊……”嘉然听到声音立马小步跑了过来,接过向晚手里的画册翻看了几页。

“诶,这牛魔王长得咋和咱妈一样,就因为都带了个牛字吗?”

向晚随手又翻了几页,看到了一张牛魔王全家图,其中的铁扇公主却是披着紫发,长着一对尖尖的狼耳的兽人,有点莫名其妙。而牛魔王的情人玉面狐狸则是一个拖着九条粉红假尾巴的大姐姐。

“还有这红孩儿的面貌咋长得像你啊,然然”

“你别说我!画里面你不还拿着钉耙吗?”

“这……我在大家心里就是头猪吗?怕不是又什么人恶搞的趣味……哕。”向晚啐道。

“算了算了,不管它,也许咱俩名气太大了,谁闲着没事搞的创意图画。”

但是联系起先前的种种经历,嘉然突然想到了什么,突然心中一阵惶恐。

“怎么了?”

“晚晚,我们……看来真得有所警觉起来了”

两人无言,留下宽阔的房间和一地的凌乱。

不,讲道理这时间孙大圣还没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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