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祭天

“算了，你还在病中，就不要想这些事情了，”独孤太后摇摇头，劝慰道。

　　连城抿起唇，语气有些滞涩，“太医去看过她脸上的伤了么？”

　　“看过了，说是可能会留疤，”独孤太后顿了顿，见连城目光担忧才接着道，“幸好宫里还留了一样效果极好的祛疤秘药，我已经把它赐给湘云了。”

　　“……那就好，”连城点点头，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

　　这时，得知连城清醒，而被召来的秦太医恰好踏入承天殿。

　　“陛下可觉有何不适之处？”秦太医一来便单刀直入询问连城。

　　得知连城并无不适之后，就为他诊起了脉，须臾，秦太医才收回手道，“陛下脉象平稳，已无大碍了，只是这安神药还需吃上两天才可大好，这段时间陛下最好少忧思，多静养，以防再出现突然昏厥的情况。”

　　听秦太医说完后，独孤太后一直吊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她淡淡道，“秦太医做得很好，只是陛下身体的情况，哀家不想让第三个人知道，你可明白？”

　　“老臣自是晓得的，”秦太医头更低了几分，语气也十分之恭敬。

　　“玉竹，送秦太医回去吧，”独孤太后满意地笑了笑，挥手召来贴身侍女，“顺道再去拿一盒东珠赏给秦太医。”

　　“是，娘娘，”玉竹从殿外走进来，将秦太医带了下去。

　　被众人牵挂的连城却躺在床上，神情恹恹，一副魂游天外的模样。

　　“虽说秦太医说你身体已无大碍了，但是以防出现意外，这次祭天祈福你还是不要去了，”在知道连城身体无碍之后，独孤太后又变成了那个独断专行的太后娘娘。

　　“钦天监报上来这次的祭天地点了么？”连城抬起眼淡淡问道。

　　他明白，如果不是因为钦天监已经报上来了地点，独孤太后不会这么说。

　　她看了眼连城，语气中颇有些无奈，“报上来了，只是往年都是在九巍山的，今年钦天监却算出了星象有所变更，所以换到了法门寺去了。”

　　连城皱起眉，“法门寺？”

　　“是啊，法门寺的台阶太陡峭了，你大病未愈，祈福又要求亲自爬到峰顶，你贸然前去，万一出了什么事……”独孤太后话中的未完之意很明确。

　　她不想让连城冒险。

　　“这次祭天，就让湘云全权负责好了，历史上也不是没有皇帝或皇后单独去祭天祈福的。”

谁知连城在听到“法门寺”和“湘云”这两个词的时候，一直淡漠的他突然抬起了头，语气强势，“这次祭天祈福，我要去。”

　　独孤太后的眼神却骤然凌厉起来，“刘连城，你不是小孩子了，也不要在我面前耍什么脾气——”

　　“本来这次你突然昏厥就让所有人担心了，如果在山上突发意外，你又没有子嗣，你是准备把你父皇这一脉的江山拱手送人吗？”

　　连城却只是沉默而坚定地看着独孤太后，再次重复了一遍，“我说，这次祭天祈福，我要去。”

　　独孤太后眯起眼睛，“你为什么坚持一定要去？”

　　“我是北汉皇帝，这本来就是我应该做的。”

　　“历史上并不是没有皇帝或皇后单独祭天祈福的例子，”听到他这话，独孤太后却只是重复了一遍自己说过的话，而后语气强硬道，“刘连城，我是你娘，你什么性子我不知道？跟我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一定要去？”

　　靠坐在床上的连城微微挺直脊背，他摇摇头，淡淡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知道我一定要去。”

　　独孤太后差点被他的回答气笑，“你都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去，还顶撞我说一定要去？”

　　连城却只是平静地看着她，眼神十足坚持。

两人对视半响，最后还是独孤太后先败下阵来，她无奈的叹道，“算了，真是儿女债啊，我不管你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这话却是默许的意思了。

　　所以到了祈福那天时，湘云在看到自己身旁被人扶着的连城后，很是惊讶了一番。

　　“陛下？”湘云上下打量了一遍连城，语气惊诧，“您身体好了么？不需要再在床上静养了？”

　　那日她和绿翘回宫之后，才知道原来连城在找马馥雅的途中无故晕厥了，因此那群人才会这么火急火燎的带着连城走了。

　　湘云被独孤太后召见的时候，自然也看到了躺在她身后生死不知的连城，可那时她已决心彻底放下他，便没有怎么关注他的情况。

　　没想到他好的还挺快，在床上躺了几天就能去祭天祈福了。

　　“嗯，”连城抿起唇，心中虽因她的关心而欣悦，面上却不显出来，“太医说我好了。”

　　湘云点点头，没再多说。

　　两人之间的气氛一时僵住了。

　　见湘云一直不说话，连城只好主动开口跟她搭话，“你除了这个，没有别的想问的吗？”

　　“哦哦，”被他一提醒，湘云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开口问道，“等会儿祭天臣妾要怎么做？”

　　天可怜见，上一世她当上北汉皇后的时候腿已经瘸了，根本爬不了这么高的地方，因此那次祭天祈福全程都是连城一个人解决的。

　　这一世她虽然早早当上北汉皇后，可前面根本没人教过她要怎么做，因此她对这祭天祈福根本就是两眼一抹黑，完全不知道要做什么。

　　连城不太满意她问出的这个问题，却还是耐着性子回答她，“你到时候跟着我做就好了，祭天没什么难的，你之前也祈福过，对你来说应该不算什么问题。”

　　“？陛下是不是记错了，臣妾从没祈福过啊，”湘云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朝连城解释道。

　　上一世她确实为争取连城的真心而去祈福过，可这一世她一直本本分分地做她的太子妃做她的皇后，从来没有去祈福过啊。

　　不过前世的祭天地点是这里吗？湘云在心里碎碎念，怎么跟她前世为连城祈福的地点一模一样……

　　“你为什么要喊我陛下？”连城却从她的话里，察觉出他听她说话时的别扭感来自哪里了，“你为什么要自称臣妾？”

　　“陛下先是北汉的皇帝，然后才是臣妾的丈夫，臣妾自然要称陛下了，至于臣妾的自称……宫妃皆如此自称，只是之前臣妾不习惯，所以才一直没有改过来。”

　　湘云的回答非常完美且官方。

　　连城却并不喜欢她的回答，他垂下眸子看湘云，声音低沉又悦耳，“既然不习惯，那就不要改，我不在乎你是否跟她们一样，我只想你做你自己。”

　　“……”湘云险些没能撑住脸上标准的微笑。

　　她顿了一下才道，“陛下，这不合规矩。”

　　“你也说了我是北汉皇帝，”连城面上浮现出一抹浅浅笑意，“那么在北汉，我就是规矩。”

　　“如果这是陛下要求的，”湘云沉默了一会儿，才改了口，“我会按照你说的那样做。”

　　连城面上的笑意淡了下去，他看着湘云垂下的眼睫，想起在云涧崖上他的那一巴掌，平生从不后悔的皇帝陛下，第一次觉得后悔。

　　他想，自己还是太冲动了一些。

　　那时还不确定是不是湘云推的马馥雅，他就武断的下了判断，还动手打了她，把她扔在云涧崖上不闻不问……

　　难怪她会怨他。

　　这都是他应得的，谁让他做错了呢？

　　所以最后，连城也只是平静地对湘云说，“钦天监测算出来的时间已经快到了，我们走吧。”

　　“好，”湘云毫不犹豫点点头，没问他刚才沉默的那段时间在想些什么。

　　连城挥开一直搀扶他的侍从，和湘云一起踏上石阶。

　　登山过程中，两人一直没有说话，气氛静默地可怕。

　　就在湘云以为，他们会这么一路沉寂地到达山顶时——

意外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