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目光状似无意地扫过曹琴默,“确实鸿运当头,非我等所能及。且不说我们一同入宫的这些姐妹,便是曹姐姐你,”她微微一顿,清澈的眼眸直视曹贵人,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纵然有温宜公主这般聪慧可爱的小明珠在手,终究也只是个贵人。这宫中呀,讲究的是‘子凭母贵’,”她声音轻柔却字字清晰,“公主万般尊贵,可亲额娘的位份若是不高,这‘贵’字从何说起?到头来,终究是也要靠额娘尊贵,儿女们才能真真正正地挺直腰杆,不是吗,曹姐姐?”
曹贵人脸上的假笑骤然僵硬。
晓玟这是在撕她的脸皮!更是在点醒她一个残酷的事实:女儿在帝王心中的分量,很大程度取决于她这个母亲的分量!
晓玟欣赏着她瞬间青白的脸色,笑意微冷,继续补上致命一击,声音压得更低,只容三人听见,却如同在冰面上敲击出裂缝:“再者,姐姐也该为温宜公主细细筹谋一番了。我大清公主身份尊贵不假,可指婚抚蒙亦是常事。草原天高地阔,风俗却与大清迥异。”
她刻意停顿,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凌,“尤其是那‘父死子继’的旧俗——上一任大汗升天,其子不仅能继承汗位,更能继承其父所有的阏氏……曹姐姐可曾想过,一位只是大清贵人所出的公主,远嫁万里,身后若无强力母族支撑,到了那等时候,除了含羞忍辱、认命承新,还有何路可走?”
她看着曹琴默血色尽褪的脸,轻轻整理了下护甲,悠然道:“所以啊,姐姐与其关心旁人腹中是男是女,不如踏踏实实为自己,也为温宜……多想想该如何晋升才是正经。嫔位……至少是个开始,不是吗?”
曹贵人呆立在宫灯明暗交界的阴影处,浑身如坠冰窟,连富察贵人都被这番直指要害的言语震得说不出话。
晓玟拢了拢斗篷,径直和富察贵人向前走去,留下身后两道在寒风中凝固的身影。看着曹琴默那张惨白失血、连惯有的温婉假笑都挂不住的脸,她下意识地抓紧了晓玟的手臂,声音带着后怕的紧涩,连“淳儿”这个旧称都忘了改口:“淳……灵嫔妹妹!你方才说的……那些草原的规矩……可都是真的?我看曹贵人那样子,像是被针扎了心窝子似的!”
晓玟任由富察贵人抓着,嘴角那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未曾褪去,在昏黄摇曳的宫灯下更显几分莫测。她没有直接回答富察贵人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富察姐姐入宫前,家中也曾与蒙古诸部打过交道吧?草原各部风俗向来彪悍,尤其是对待女子……姐姐大可着人去查证一番,或问问那些常在御前走动、熟悉边务的内务府老人,”
她的目光变得幽深而锐利,仿佛穿透了宫墙,看到了那片广袤却冰冷的寒原,“那些远嫁的公主、格格们,除却嫁入科尔沁部、得了个‘海蚌’美名的荣宪公主(注:此处指康熙的荣宪公主,被封为固伦荣宪公主,死后谥固伦荣宪公主,民间有海蚌公主传说,相对境遇较好)尚存几分体面外,其余的呢?她们的闺名芳踪,可曾在紫禁城的风里留下半点回声?她们在草原寒风中凋零时,又有几个能等来母族亲人千里迢迢的未哭灵?”
寒风吹过廊檐下的宫灯,光影在晓玟平静却蕴含着巨大穿透力的脸上明明灭灭。
她微微侧过身,直视着富察贵人惊疑不定的眼睛,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丝洞悉人心的了然和冷硬的反击:“方才在宫道上,姐姐你也听到了,曹贵人是如何在言语间轻飘飘地拨弄是非。她巴不得你我对莞姐姐心生怨怼,好叫她在旁看戏取利,甚至坐收渔翁之利。这‘挑拨’二字,便是她的谋生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