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电影节的票向来难抢，何咏轩体验了一把，抢了六场只抢到了一张关注度相对低的纪录片的票，他有点沮丧。

程念安慰他，说没关系，你最起码有我给你留的两张保底。

何咏轩看了眼排期表，说，可我想看这个意大利惊悚片。

电话那头的程念听完他的话立刻假装生气，问：“什么意思？不想看我电影是吧？”

何咏轩顺着他的话闹，以一种夸张的语气说道：“不是我不乐意看，你看看你参加展映的这两部，一个《六天》，对吧？同性伦理情/色片。我这人小心眼，我看不得我对象和别的男的演激情戏。还有一个，这可是大名鼎鼎啊，新锐导演白青的力作，这八月份获了人家意大利的电影节的最佳影片的……”

“是单元最佳影片，不是金奖。”程念憋着笑纠正他。

“那我不管，反正牛/逼就对了。”何咏轩说着继拿起另一个手机开始念新闻通稿，“白青导演的《暴风雨》，此次提名了最佳剧情片、最佳新人导演、最佳男主角、最佳原创剧本四项大奖，是本届金奖最具竞争力的影片之一！”

程念无奈笑道：“得了，这电影国内有几个人关注啊？”

何咏轩也笑，“确实没人关注，这条微博转发才二十三个。”

“行了啊我得挂了啊，我这采访快开始了，下周咱们台湾见，好吧。”工作人员催促着，程念只好跟他道别。

“好，下周见。”何咏轩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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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月初，台湾电影节如期举办。祁导的《炙手可热》在收获了三十亿票房的同时，获得了最佳影片、最佳导演与最佳视觉、最佳造型三项提名，何咏轩也将跟随剧组奔赴对岸参加颁奖典礼。

今年华语电影势头和去年比稍好些，不过仍算不上大年。老牌导演除了祁导外，台湾的罗导也有产出，一部电影提名九项大奖。新人导演们倒是表现不俗，两岸三地都有看过眼的作品拿出来。而其中最受关注的是台湾青年导演的《六天》。

同性题材的电影多少讨巧一些，这部电影在台湾本土上映时已取得了不俗的票房和口碑。内地虽说无缘院线，但有心人早就拿到了线上资源。其中男男激情戏很是吸睛，影片本身也因过硬的质量被誉为今年最佳剧情片的有利争夺者。

《六天》共有三项提名，除了最佳影片外，还有最佳导演与最佳男配角。

当大部分观众的眼睛都盯着祁君山和《炙手可热》的时候，业内已经注意到了程念的名字。今年程念有三部影片上映或参展，皆获得了不俗的成绩，先是刘辰导演的《被蛹》在东京的电影节大放异彩，紧着是白青导演的《暴风雨》在意大利崭露头角，还有在商业上取得不错成绩的《六天》。程念在三部风格迥异的电影的亮眼表现足以成为他走向更高层次的敲门砖。

但更高的层次在何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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颁奖典礼的前三天，何咏轩先于《炙手可热》剧组到达台湾，他有三部电影要看，也有爱人要见。

程念已经在台湾待了半个来月，两部影片两份宣传，无休止的采访、拍摄、节目录制、酒局宴会……颁奖季还没过他几乎就要褪一层皮。所以他根本没时间顾及何咏轩，他最珍惜的是每天四五个小时的睡眠。

何咏轩不孤独，他难得悠闲，便戴好墨镜口罩做好伪装把三部电影踏实看完。先是他亲手抢到纪录片，他看到一半便呼呼大睡，最后是被稀稀拉拉的掌声惊醒的。

接着要看的是《六天》，影片节奏精彩内容丰富，许韦林与程念的大尺度床戏让影院观众脸红心跳，何咏轩眯着眼睛全程冷笑，影片结束后几个女生聚一起叽叽喳喳，小声尖叫说“他们好配！”、“会不会假戏真做？”、“搞成这种程度不真做很难收场诶！”何咏轩重重咳了两声表达自己的不满，接着没好气地走掉了。

女孩们看了他一眼，说：“这人有病吧。”

何咏轩回到酒店，躺着打开电视看了会儿，电视也在播报此次电影节相关讯息，正好有一则《六天》剧组的访谈，何咏轩看见程念一下就坐起来，笑眯眯地集中精神看。

台湾访谈尺度大一点，常常荤段子乱飞，程念融入得很好。

记者问女主角黄依依，“这是你和韦林第二次合作了诶，感觉有什么变化吗？”

黄依依答，“变化当然有啊，虽然两次他都演我男朋友，但上次他只是我一个人的男朋友，这次他还是程念的老公啦。”

一旁的许韦林笑问，“为什么我是你男朋友，但是程念老公啦？”

“因为你和他一直做那种事，你跟我最多只有亲亲诶！而且还是不伸舌头的那种！”黄依依和许韦林假装吵架，惹得大家笑。

程念在一旁打圆场，对许韦林说：“好了好了，老公不要和这个女人吵了。”

黄依依假装去撕扯他，说：“哇，你们现在要不要就去开/房哦！”

……

采访欢声笑语，电视机前的何咏轩气得牙根痒痒，冷笑着像精神错乱。

颁奖典礼前一天的下午，何咏轩伪装好去看了白青导演的《暴风雨》。电影一开始，何咏轩便被惊到了，因为他曾去过这部影片取景的乡镇，可影片呈现出的影像和他记忆中的景象大相径庭。他记忆中的乡镇不过是落后一些、破旧一些，但电影中的空间是由风沙和被炙烤着的土地构成的。这环境局促逼仄，各处无不透露着濒死般的贫瘠。

程念的形象也让何咏轩大吃一惊，因为他对程念的样子过于熟悉，他对银幕中那个油光满面、头发脏乱、烟不离手满嘴脏话的男人感到分外陌生。白青为了追求更粗糙的质地，拍摄时为摄影机加了层滤镜，以确保能让人物看起来更沧桑。

电影里的主角是无所事事到处游荡的青年，平时靠拉皮条为生，但和他相熟的一名妓/女死在了暴风雨中，他为了逃避调查开始了东躲西藏的生活。

影片节奏并不快，但气氛令人不安。青年像一条野狗，被各色人追逐驱赶。白青用平稳的镜头语言来传达躁动。其中有个远景镜头，是青年在长长的河堤上向前卖力地奔跑，同时镜头也保持了相对运动，这就造成了人物跑得精疲力尽，但在画面中他并未前进分毫的效果。

白青并不想给这个故事结局，他的重点在展现青年颓丧的无关紧要的生活，以及被挤压生命。

两个半小时的电影，何咏轩看得如坐针毡，这片子总是给他一种不舒服的感觉，但他说不上来。反正角色的种种行径都让他喘不过气。影片结束后，影院愣了几秒才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一些人不喜欢，一些人被震撼。何咏轩属于后者。

等他回过神来，立马上网搜解析。网上这部电影的评价毁誉参半，喜欢的说这是部神作，不喜欢的说它一文不值。何咏轩能理解它的坏，但没咂摸出它的好，可他又隐隐觉得它是好的，所以继续别人来点醒他。

网上的影评很多假大空，看了和没看似的，何咏轩有许多想要倾述的，可身边无人倾听。他思索着回到酒店，在微信上骚扰了几个相熟的朋友，第一句话都是：看白青的新片《暴风雨》了吗？他得到的回复也很统一：都没公映过我看个锤子？

只有Eva回复他说看过。何咏轩立马来了精神，说，真的吗？太好了！

Eva回他：因为我是这届意大利电影节的评委之一，Honey，偶尔也关心一下我的动态好吗？

但Eva并没时间和他聊很多，何咏轩打了一大段观后感也没人能看。

等到夜里十一点，程念终于回了酒店，何咏轩立刻去敲他的门。程念把他迎进来后立马抱住他，叹息道：“累死我了哥，你知道，我刚和人喝着聊着就突然睡着了，我都没感觉我睡着了……”

何咏轩怀抱着柔软，心安了不少，他抚摸两下程念的背，然后把他推开抓住他的肩膀问：“你可算来了，来跟我讲讲你拍的那电影，就《暴风雨》，我好多不明白的地方。”

程念愣住了，“你说什么？”

“就你那电影，白青那个，我看完之后就傻了你知道吗，我特想跟你聊聊。”

看着何咏轩真挚的脸，程念向床扑过去，口中念念有词，“你从网上搜白青采访看去，别问我，我从八月嘚啵这电影嘚啵到现在，都说烦了，你网上搜着看去。”

何咏轩去拉他，“我看了，但我还是想找人说说，就你最后是要去哪儿啊？那女的是谁杀的啊？”

程念缠他不过，只好装死，“明天就颁奖典礼了，你自己问白青去不就得了！”

何咏轩不依不饶，“我想和你说说嘛。”

“哥我真的要困死了，你让我睡个安生觉好不好？”程念眼睛闭上就没再睁开过。

“好吧。”何咏轩不好再勉强。

屋里安静了没一分钟，何咏轩又说：“我觉得你能拿影帝这次，真的太牛了，我都看不出来那是你，我都感觉不出来你在演，太屌了！”

程念叹了一大口气，伸出两个手指头来。

何咏轩拍他一下，问：“比耶干嘛？”

“二百块钱，赌不赌？”程念有气无力地说：“我要是拿最佳男主角，我给你二百；没拿你给我二百。”

何咏轩痛快答应，“切，赌就赌。你必输我告诉你。嗯这样，加码，你要是拿了咱玩点新鲜的。”

“什么？”

“炮机。”

“滚蛋！”

“你看你，输不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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