魄斧出世（八）

天吴，或是应该遵循左航在星眼朦胧中呼喊的名字，邓佳鑫与左航脉脉春浓，杳杳长暮，如垂花倒叶，百种声色，直到晨光熹微之时方才睡去。

左航虽然浑身酥软，细细汗流，但因身上的巫术解除，左航的睡意不浓，反倒精神不少。

枕边人的呼吸打在左航的后颈上，均匀平稳，邓佳鑫睡得很香，双手紧紧搂着左航的腰，生怕醒来之后，又不见了左航人影。

毡帐之外传来燃炉造饭的声音，左航在黑暗中眨着眼睛，叹了一口气，轻轻翻了个身。

邓佳鑫觉察到左航的动作，他依旧闭着眼睛，但却收紧了手臂，轻轻一带，将左航揽入自己的胸膛。

邓佳鑫「怎么了，小左？再不睡天可就要亮了。」

邓佳鑫的呢喃带着浓浓困意，口齿也不是很清楚，从左航的头顶模模糊糊地传来。

左航沉默片刻，耳边邓佳鑫的呼吸又变得平稳，抿了抿有些干裂的嘴唇，左航到底没有把已到嘴边的“逐客令”说出口。

左航「是啊，再不睡天可就要亮了......」

左航将脸贴近邓佳鑫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将要说的后半句咽了回去。

左航『天亮了，你就要走了......』

并非左航自怨自艾，担心自己留不住邓佳鑫，恰恰相反，邓佳鑫已多次向左航表露心意，想选他作为自己的“合修神侣”。

左航自然是愿意的，但二人之事，遭到了左航父亲，也就是如今钦原族妖首的强烈反对。

邓佳鑫虽然有水伯神位，司掌神界水将，但神阶不高，算不上什么地位显赫的神祇。

钦原妖族久居昆仑雪巅，生活环境恶劣，几代钦原妖首都想请旨，搬到水草丰美，钟林毓秀的地方去。

然而，钦原一族力量弱小，且久久蛰居在天帝羽翼之下，人微言轻，几番陈情都为得到回应，还要被天帝训斥为不肯安分守己。

直到身为钦原少主的左航化形成人，这压在钦原族人心头百年的困境，才算是有了转机。

那是一年天帝的寿辰，左航跟随父亲前往昆仑玉虚，为天帝送上祝寿节礼和贺表。

天帝的寿辰，海内各路神祇都要前来，一时见昆仑玉虚之上，来往车马人流，络绎不绝。

钦原妖族是一个不起眼的小族，常年无人理会，即使向天帝送贺祝祷之时，念诵贺表上的文章，也不过是草草走个过场。

不过，那一年负责念诵贺表的，是左航。

少年童音清脆，清秀明朗的模样，立刻引起了玉虚正殿中神祇们的注意。

就连上座于金殿御座上的天帝，都抬眼向步道中央望了望，看着身着简陋喜服的左航，道了句“不错”。

左航念诵完毕，双手叠在身前，拱手折腰，作了两句贺表上没有的幼儿诗。

左航「今日诸君会玉虚，通灵济济庆仁人，应知神界当亨泰，四海讴吟尊号令！」

左航的诗并不华丽，与其余送贺之诗无甚差异，甚至逊色于一些欢呼感德之作，说是白话也并无不可。

但就是这样简单直白的话，由孩童说出，比起那些词藻堆砌，华丽合韵的礼乐，更让为上者心中欢喜。

左航的出现，让钦原妖族在寿辰仪式上出尽了风头。

寿辰仪式结束，有不少位高权重的神祇，都向左航的父亲表达了亲近之意。

当然，这些神祇的目的，并非是想与钦原一族交好，他们看上的，不过都是左航而已。

从此，左航的幼年再无欢声笑语，而是跟随父亲，周转与神界的觥筹宴请之间。

不少神祇出行巡视，都有左航随行左右，一时间，左航仿佛成了神界炙手可热的“人物”。

左航在这样的环境中逐渐成长，学着领会那些本不属于他这个年纪该懂得的事，直到他稚气不在，但一副皮囊却越来越漂亮。

左航和邓佳鑫的相识纯属偶然，那日左航身着一袭白衣，掬一捧清冽的英水拍打在脸上，想要醒酒，却不慎跌入水中。

注1：英水，记载于《山海经·西山经》中，“天山之中，英水出焉，而西南流注于汤谷”。

邓佳鑫巡视水网，正好行至英水，发现了失足落水的左航，便出手将他救起。

左航对神界的声色犬马早已厌倦，却一直找不到宣泄的出口，那日他喝了酒，落入英水之中，本以为自己要一命呜呼，幸而被一人所救。

邓佳鑫将左航带回水下府地，拿着一身干净衣服，让左航快些换上，并告诫他以后喝了酒切勿到水边玩耍。

左航看着邓佳鑫一本正经的样子，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突然对眼前的这个人有了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