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航听得老掌事说起往事，心中不是滋味，他只知道邓佳鑫身为妖族，与他出身相似，却不曾想，那人的命运，竟比自己艰辛许多。
当年神界的征伐进入尾声，四海初定，天帝特意降下金旨，赦免了除在北方天极妖门之中，其余尚在九州海内的妖类。
天帝做此举，并非出于慈悲善意，而是不想让后世诟病，说他用武过度，致使生灵涂炭，万物凋零。
毕竟，遵照天帝的密旨，凡是族内有参与过联盟军，抵抗神界讨伐的部落，都会遭到秘密清洗，一夜之间，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虽然得到了赦免，保住了性命，但邓佳鑫与这老掌事，必定过了一段隐姓埋名，风声鹤唳的苦日子。
想到此处，左航心内竟涌起一丝愧疚，昔年槐江山上，他与邓佳鑫相遇，还是左航自己率先递了残酒与那人。
若论起来，他与邓佳鑫这段不咸不淡的关系，始作俑者，正是左航自己。
这段“一头热”的关系，完全由左航主导，邓佳鑫却从来不计较，只是默默付出，笨拙却又努力。
当左航抽身而退，便只是礼貌性地“告知”了邓佳鑫，而那人也如从前，默默地接受了，甚至连一个挽留也未曾有。
左航倐尔想起，邓佳鑫拿给他的各色果子，除了雪巅上的其他孩子，大多进了王橹杰的胃。
雪松林前的小小毡帐内，漫长的时光不好打发，左航与王橹杰闲聊，偶然提起此事，说起邓佳鑫这个人来。
左航只说了邓佳鑫秉性内敛，沉默寡言，除此之外，竟再也找不出其他特质。
如今左航才明白，他以为对邓佳鑫足够了解，短短几句话便能说尽，却不知口内无辞的真正缘由，是他从未认识一个真正的邓佳鑫。
难怪王橹杰听闻左航说起，他在符惕之山，江疑神的寿宴席间，拒绝了邓佳鑫的心意后，会给左航下那样一个评语。
左航清楚地记得，王橹杰眯起狭长的双眼，口内叹息，脸上倶是惋惜之意。
王橹杰「左航，你有些自私了，这对邓佳鑫根本就不公平。」
王橹杰晓得分寸，向来尊称左航为“少主”，很少直呼他的名姓，更不会对左航的行事指手画脚。
可是，就因为左航婉拒了邓佳鑫，王橹杰便能说出与素日里大相径庭的话来。
左航当时还觉得王橹杰是“吃人最短”，不得已才为邓佳鑫说情，如今看来，无非是自己当局者迷罢了。
若是那些对他怀有异念的寻常之人，左航只觉得浪费唾沫，根本不会提起。
而邓佳鑫这个名字，从左航口中讲出来，连他自己也未意识到，是那么的自然妥帖。
现下左航终于意识到，为何王橹杰会替邓佳鑫抱不平，给他贴上“自私”的标签。
王橹杰一定斟酌过言辞，其实他心内的实话，要比说出来的难听百倍不止。
左航挠了挠头，内心被坚冰覆盖的一处，开始有了温度，他瞧了老掌事一眼，吞吞吐吐地问了句。
左航「那日才在席间见过，他还生龙活虎的，怎么过去些时日，便不好了呢？」
虽然还未念及邓佳鑫的名字，但也只是欲盖弥彰，老掌事听闻左航问起，心中如释重负，连忙应答。
水府掌事「老身妖力低微，也不知其缘故，从寿宴返回之后，前半日就已然痴愣，但还吃得下东西。」
水府掌事「后半日便汤水不进，眼也定了，手也冷了，身子也僵了，口中念叨的便只有一句话，眼见是活不了了！」
老掌事绘声绘色，将邓佳鑫的“痴病”描绘的惟妙惟肖，引得左航有些焦躁，急切地截住他的话锋。
左航「那，他念叨的都是什么？你可曾听明白了？ 」
老掌事眉头微蹙，假意为难，有意支支吾吾，这下可把左航惹急了。
左航「你莫要吞吞吐吐的！既然是痴话，有什么说不得的？ 」
左航「快讲，邓佳鑫他到底说了什么？」
老掌事轻咳一声，依旧摆出怯生生的样子，口齿却流利清晰。
水府掌事「回少主，佳鑫他口中念的，颠三倒四，但每一句，都有您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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