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鸳被斥进了偏殿,也有点担忧。姑母对阿干虽然很严格,但这样公然处罚,并不多见。
除了四年前被关寒室那一次,就数这一次最严重。
这样冷的天儿,阿干穿的衣裳只有薄薄的一层。
陈贤人轻声提醒道:“县主,宫里的事都由太皇太后做主。她要罚官家,自有道理。你只要专心练习就好。”
到了下午,拓跋宏还在院子里跪着。冯鸳已经练完出来了,站在廊下,抬头望望天,阴沉沉的,雪一时半会儿不会停。
她吸了口气,提着裙子跑了出来,蹲在他面前,解下身上的披风,披到了拓跋宏的身上。
拓跋宏静静地跪着,他的膝盖触碰着坚硬的石板,刚开始还会感到针扎一样的刺痛,后来便渐渐麻木到没有知觉了。
但是他很能忍受疼痛,所以竟能面不改色。
在这茫茫的大雪之中,他仅仅凭着意志在支撑,几乎感知不到外界的流动。
他听到了一阵脚步声,嘎吱嘎吱,是积雪被踩动的声音。
才刚刚仰起头,冯鸳紧紧绷着的小脸便和温暖的披风一起到达了。
“你先披上,我去找李秘书令给你说情。都跪了一天了,再这样下去,你的膝盖会废的。我不能嫁给瘸子。”
她五岁进宫,就和拓跋宏彼此相伴。十岁的时候,他们约定要成为夫妻。所有的人都默认他们会是一对帝后,他们两个人也一直这么觉得。
她有时候也分不清对他是什么感情。他们过早地被堆在一起、长在一起,共同分担来自掌权者的压力,这也使他们联结得更加紧密。
拓跋宏摇了摇头,珍惜地摸了摸犹带体温的披风,“等到晚上,估计就可以结束了。鸳娘,你别去。大母会不高兴的。”
大母要看到他的顺从听话、无怨无尤,所以要用惩罚来训诫他,直到他知道错了为止。
冯鸳哼道:“放心吧,这一次不成功,我就回家了。”
他以为她不知道怕呀。她又不是脑袋坏了,哪里敢当着姑母的面给他求情。
李冲刚从内殿出来,就被冯鸳在拐角的地方拦住了。
她像头横冲直撞的小牛犊,突然跑出来将他拦住,拉到了没人看到的角落,郑重地向他行了礼,原本骄傲明媚的小脸布满了担忧,请求道:
“李秘书令,官家被太皇太后罚跪,已经一天了。雪这么大,他又只穿单衣,怎么受得了呢?秘书令最得姑母信任,求秘书令为官家说说情吧。官家会记得秘书令的恩情的,以此枚金箭簇为证。”
这个是拓跋宏送她的生辰礼。之前他说等她没钱了就拿去换,如今她用它来换李冲的帮助。
李冲叹了口气,没有接箭簇,将人虚扶起来,低声说:“县主快请起。方才冲已为官家说了情,太皇太后心中定有思量。”
在先帝留下的诸子之中,拓跋宏天资最高,学识最好。在这样的大事面前,他都能忍得住,可见心性也极佳。这是天生的帝王之才。
李冲自然也有惜才爱才之心。何况除了拓跋弘的生母李氏已亡故,其余诸王全都到了记事的年纪,生母都健在,若再去母留子,铲除他们的外家,已经没有意义。
他赏识她这份敢为同伴出头的勇气,忍不住提点道:“县主,你出身冯氏,切莫在太皇太后面前为官家求情。”
冯鸳似懂非懂,但好在她愿意听别人的意见,点了点头。
她怕李冲之后不肯再帮忙,强行将这枚箭簇给了他,骄横又笨拙地说:“你收了这个,就一定要帮他呀。这个是他亲手做的,可以作为凭证。”
李冲好笑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