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鬼鬼祟祟地从角落里跑出来,马上拔腿奔进了正殿,因为心虚而撑开了灿烂的笑脸来遮掩。
“姑母,今天我的金人铸得可好了!陈贤人都夸我呢。”
冯太后冷厉的脸露出浅淡的笑意,奖赏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练完了就先回家,姑母还有事要做。”
冯沛一直待在这里陪伴冯太后,等一起用完了夕食,她就跟着冯鸳走出去了。
她轻声问道:“姊姊,官家还在跪着呢。我们不管了吗?”
冯鸳双手抱胸,斜了她一眼,哼道:“怎么,你还要我去跟姑母求情啊?李秘书令说晚些时候他就能起来了。”
可路过拓跋宏的时候,冯鸳还是停住了脚步。他生得高大,披着她的披风,有点不伦不类,静静地跪着,像是雪地里艰难存活的野草。
冯鸳快步走过去,看着他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明亮的眼睛一睐一睐,像是关上又打开的窗户。
拓跋宏睁开了眼睛,静静和她对视片刻,低声催促道:“鸳娘,回去吧。”
他懂她说不出口的担心,只是他也不想连累她。下次他会做得更好。
冯鸳往他嘴里按了一块核桃大小的白茧糖,就噔噔噔跑开了,头也没回过一次。
拓跋宏目送她离去,含着嘴里的白茧糖,有点微微的甜味,软糯粘牙,要嚼很久才能咽下去。
这个是用蒸熟的糯米舂烂,切成核桃大小,油炸之后滚上一层糖。小孩子很爱吃这个。他猜测应该是常夫人给她准备的。
又等了不知多久,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他听到放得很轻的脚步声,窸窸窣窣——有人站在他面前。
林妙音趁着天黑,蹲下来递给他一块胡饼,轻声说:“官家,您一天没吃东西了,快吃吧。”
拓跋宏突然觉得很好笑,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没有接过胡饼,而是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
他是成了人人都可怜的对象,还是谁都想踩一脚的踏板?想得太多,有时候其实不是什么好事。
林妙音觉得奇怪,举着胡饼进退两难,尴尬地僵在了空中。
她现在已经是女食,管宴会酒食之事。今日她带着宫女来太和殿送夕食,见到官家跪在这儿,等到天黑了,才避开人悄悄给他送了个饼。
人家说雪中送炭难,她正好有这个机会做,为什么不做呢?
没想到他竟然不接,林妙音只好轻声道:“官家,这是妾专门准备的,还热着呢。”
拓跋宏淡淡地说:“拿走吧,我不吃。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他这会儿虽然落魄,可气势却很足。林妙音咬了咬唇,只好不甘地走了。她冒险而来,其实心中也惴惴不安,不敢多待。
一直到月上中天,冯太后才让王遇扶他起来。看到拓跋宏因跪得太久,无法站直,她也面不改色。
“记住教训,莫要再犯。夕食和医官都已经在天文殿了。”她瞥见了他紧紧抓在手里的披风,一眼就认出来是谁的物件。
她就是要让他知道,她的任何命令都不可违逆,只能接受。
拓跋宏面无怨色,低头应了是。“谢大母。”
他由内侍扶着回到了天文殿,医官立即来替他看腿按摩,使他失去知觉的双腿慢慢得以动弹回温。
拓跋宏没吃夕食,只喝了一碗热汤,换上干净的衣裳,将冯鸳的披风放在身侧,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