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洵一路上紧赶慢赶,到目的地时天边已见不着一丝昏黄的霞光,唯余无边暗色。
他发消息让孙嘉喆出来接他,收获了这货一顿冷嘲热讽,“不是来找男朋友?怎么不叫他出来?没一个靠得住的,到头来还得看小爷我。”语音的最后有意无意地在彰显自己的作用。
肖洵身子半弯着,仿佛脊骨自中间折断,整个人软软地抵在冰凉的汽车铁壳上,蜷缩着倚靠在那儿,像是攀附住一块救命的礁石。
他一手死死抵在胃腹之间,五指扭曲着,骨节绷得发白,另一只手则无力地垂下来,指尖轻颤,如同风中残叶。
汗水密密渗出,凝成细珠,沿着鬓角一路滑落,滴在衣领上,洇开一片深色湿痕;额头则紧贴着冰冷车窗,玻璃的寒气沁入皮肤,却驱不散体内翻腾的灼痛,只留下一点微弱的清醒。
胃里翻搅得厉害,似有活物在腹中左冲右突,每一次痉挛都逼得他不得不屏住呼吸,眉间深蹙,五官痛苦地拧作一团。
他紧闭着眼,分明出发前才整顿、打扮过,双唇抿成一道无血色的直线,身体每一次细微的抽搐,都带动着整个车身跟着微微摇晃起来,仿佛这沉重的钢铁躯壳,竟也承不住他血肉里无声的痛楚。
暮色渐浓,铅灰色的天光浸染而下,将他与车子模糊的影子融成了一团沉默而颤抖的深色。
赶在孙佳喆一顿臭骂前,肖洵勉强地调整了自己的呼吸,咬住唇瓣逼出了点血色,以至于那人接到自己时只是狐疑地嘀咕了句,“脸色怎么这么差,算了,进去再说……”
进了场,肖洵环顾四周,不一会儿就找借口说让孙佳喆自己去玩,自己在这等人。
孙佳喆深深地朝他看了眼,欲言又止地拍了两下他的肩,就没再管他。
这是个临海的独栋别墅,悬于海崖之上。
内里别有洞天,光点次第亮起,如同星群悄然浮现在渐暗的蓝色天幕上。
庭院深处,精心布置的音响系统送出低沉而浑厚的电子乐节奏,那声音推着水波,一波波轻拍着池壁,如同大海更深处传来的呼吸。
肖洵立于池畔,几双精致的高跟鞋被随意遗落,像搁浅的贝壳;水面漂浮着几缕被遗弃的彩色亮片,在光影里沉浮不定。
一只香槟杯斜倚在池底,杯口向上,仿佛无声的叹息;另一只则半倾在漂浮托盘边缘,杯身折射着灯光,宛如即将倾覆的小船。果盘里一片柠檬被遗忘,在水的折射下微微膨胀变形,宛如一枚小小的、沉没的月亮。
从最底层,往上望,周遭嘈杂却无人上前与他搭话,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肖洵专注地仰视着,不顾四周渐起的议论声。
苏屹兆与顾云笙站在三楼的落地窗前,被众人簇拥,两人像是早已习惯这样的场合,游刃有余地应付着,时不时以耳畔厮磨的状态说着只有两个人才能听清的话。
只消看着一眼,就足够让肖洵脚步僵直地站在原地,周围的寒气都在此刻变成了刀子,丝丝缕缕地往他的骨髓里砍,直到再也抵御不住,浑身麻木,脑子里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