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王映雪就带着仆人丫鬟浩浩荡荡回了窦家。
但等车停在窦家门口,王映雪却没叫仆人往里搬东西,而是就叫他们在门口等之后的吩咐。
她一面雷厉风行地前往正厅去见老太太,一面吩咐贴身的周嬷嬷去抱二小姐窦明。
周嬷嬷不禁心头一跳,声音颤颤巍巍地问道:“这……抱二小姐是……”
“我要和离,将明儿一起带走。”王映雪眼神透彻清醒,带着一股一刀两断的决绝。
周嬷嬷实在被她这句话吓了一跳,生怕她没想清楚就下决定,不由出声劝道:“夫人,不可冲动啊!您回了娘家还带着二小姐,这让别人怎么看啊!”
王映雪表情淡淡,没有一丝波澜。
周嬷嬷狠狠心,又说了重话:“您还这么年轻,等熬过了老夫人,您在窦家就是当之无愧的主母……可一旦和离,您的姻缘可就困难了啊,即使再嫁人也不如窦家门第。二小姐也要受您连累……”
王映雪听周嬷嬷说她时一脸无动于衷,但涉及到明儿时她的表情一下子变了。
“住口!”王映雪的声音格外的愤怒与严厉,她怎么样都没关系,但唯独不能说她的明儿。
“明儿即使不是窦家的二小姐,她的外祖也还是四品大员,谁也不能看轻了她!”
王映雪自然知道自己和离会连累明儿的名声,哪怕父亲对自己怀有愧疚也会感到为难……
但窦家是个虎狼窝,为了明儿也为了自己,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留在这里了。
前世窦世枢将她作为手中棋子,利用她大肆敛财,事情败露之后,她罪有应得,但自己向来公正清明的父亲却因此名誉尽毁。
王映雪想到这,心下黯然。
父亲被贬,她一个闺秀淑女为了养活家里的人,不得不抛头露面在澶西谋生,名声因此受损。
她自知家道中落与名声有损,无法嫁给一个好人家。后来随着年龄渐大,连一个上门提亲的人也没有,她心下越发恐慌,这才将目光投向窦世英。
哪怕要背叛好姐妹,她也要将窦世英抓到手心。
因为,她不想再过上抛头露面、受人指指点点的日子,她穷怕了。
可命运有时当真那么可笑。
她攀上窦世英,与他珠胎暗结,但也就是在这时——她父亲王行宜平反了,更是一起复便是四品大员。
她的好姐妹赵谷秋对她与窦世英的私情毫无所觉,还在为她高兴:“映雪,你总算苦尽甘来了!”
王映雪的内心却是灰暗无比,没有一丝光亮。
低垂的眼眸中满是绝望与不甘——
为什么,为什么不早一点……
现在一切都太迟了。
她怀了窦世英的孩子,如今只能嫁给他了。
父亲对王映雪非要嫁给窦世英,恨铁不成钢;赵谷秋对好姐妹的背叛,愤怒悲痛;窦世英对她的温柔体贴,得意且愧疚……
而王映雪自己呢?
她的内心如同一潭死水,没有半点波澜。
她的自尊与骄傲,早在她澶西谋生时就没有了。
为了不让父亲更加失望,让他知道自己的女儿不知廉耻未婚先孕,她将这份不堪用虚假的爱情装饰——仿佛她只是被爱情冲昏了头脑,也算给自己留下最后一层遮羞布。
但她的头脑却是极度的清醒,嫁给窦世英这是她仅剩的一条路——她年龄偏大误了芳华、澶西谋生损了名声、未婚先孕失了清白,不可能嫁给别人了。
王映雪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不好不坏地过下去——与反目的赵谷秋在后院争风吃醋,从赵谷秋的痛苦中得到一丝慰藉,让自己失败的人生显得不那么失败。
但没想到,赵谷秋却自尽了,因为区区一个无能的男人。
问王映雪后悔自责吗?答案是否定的。
王映雪感激赵谷秋曾经对她的帮助,但她不会为对方的懦弱负责。
赵谷秋为了所谓的爱情,抛下女儿,用自己的死亡去惩罚一个负心的男人。
这在王映雪看来简直是可笑至极,也只有像赵谷秋这样天真的人才会相信男人的鬼话。
如果她是赵谷秋,她是绝不会抛下自己的女儿的。为母则刚,为了女儿她也要振作起来才是。
况且,最后的结果也证明了,赵谷秋的死亡一无所得——窦世英看似沉痛地悼念着赵谷秋,在王映雪看来却无几分真心诚意,不过是为挽回名声的举措与懦弱的逃避罢了。
若真是深情何不追随赵谷秋而去呢?
王映雪自赵谷秋死后,算是烂在窦家了——不止是窦昭对自己的陷害坏了名声,更是女子在嫁人后荣辱皆系于夫家,而窦家外表光鲜但内里早已腐朽不堪。
在老太太带着窦昭去庄子的这些年,王映雪身为窦家执掌中馈的女主人,不得不打理窦家产业,填上窦家的窟窿。
但王映雪的父亲清廉为官,王映雪的嫁妆更是没有多少,哪里有钱去填窟窿呢?
于是,在窦世枢隐隐约约的诱导下,王映雪放起了印子钱,沦为了他手中的棋子。
可笑当时她还对此一无所知,等到最后才猛然醒悟。
王映雪思绪回到当下,不再去想前世发生的那些事,但心中已然决心不重蹈覆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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