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逾期不候】一

菲洛睁开眼睛时，刺眼的白光让她本能地抬手遮挡。消毒水的气味钻进鼻腔，心电监护仪规律的"滴滴"声在耳边回荡。

她眨了眨眼，模糊的视线逐渐聚焦在天花板的LED灯管上。这不是手术室的灯，而是病房标配的照明设备。

"醒了？"王主任的声音从右侧传来。这位年过六旬的神经内科权威摘下老花镜，镜链在颈间微微晃动。他是菲洛医学院时代的导师，此刻白大褂口袋里还插着那支她十年前送的钢笔。

"菲洛，知道自己在哪吗？"

"市立医院...内科病房。"菲洛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她试着撑起身体，左臂的留置针随着动作轻轻晃动。现在这种无力感让她想起三年前的那个雨夜，当她从手术室出来时，也是这般虚弱，而道林就站在走廊尽头，眼睛里结着冰。

余光瞥见床头柜上摆着她的笔记本电脑，屏幕还亮着，显示着未保存的手术方案。

他转向菲洛时，镜片后的目光变得复杂，"你在手术室晕倒了，还记得吗？"

菲洛的指尖无意识地揪紧了被单。记忆碎片逐渐拼凑——凌晨三点，那台预计八小时的肿瘤切除术，手术进行到第六小时时突然天旋地转。她记得自己说了句"接替"，耳边传来护士惊慌的呼喊"主任！"，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然后就坠入了无边的黑暗。

菲洛看到原来运筹帷幄的导师此时眼中闪烁的不安，职业直觉让她瞬间清醒。"给我看片子。"她命令道，声音恢复了往日的锋利。

王主任轻轻推了推眼镜，将那张核磁共振影像缓缓摆到她面前。他的声音低沉而凝重，仿佛每一个字都压在人心口上：“是脑癌，而且已经扩散了。手术风险太高，几乎不可行……如果选择保守治疗的话……”他顿了顿，似乎不忍继续，却又不得不开口

“大概还有三到六个月的时间。”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凝滞，时间的重量如同一块冰冷的石头，沉甸甸地坠入她的胸口。

菲洛的目光扫过那些影像，专业素养让她比普通患者更清楚地理解自己大脑中那个不规则阴影意味着什么。

菲洛摆了摆手打断他。作为这个领域的专家，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那些数字背后的真相。放疗、化疗、手术，不过是给家属看的安慰剂罢了。她见过太多这样的病例——曾经叱咤风云的教授、精明强干的律师，最后都变成病床上失禁的躯壳。

她轻轻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得如同导师只是在告知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检查结果。显然，她并不打算接受治疗

"我需要回办公室完成几个病例报告。"她说着就要起身。

"菲洛！"王主任按住她的肩膀，"菲洛，你需要休息，我们已经安排了住院。"

"你知道下周的国际神经外科研讨会需要我的报告。"菲洛拨开他的手，动作很轻但很坚决，"而且那些等待手术的病人..."

王主任叹了口气，被过身去，菲洛不用看就可以猜到他此刻泛红的眼角："我们拨打了你的紧急联系人，有两个，我们联系了美星小姐，她正在赶来的路上…"

菲洛的动作顿了一下，眼神有瞬间的闪烁，但很快恢复了平静："好的，知道了。"

当护士推着轮椅送菲洛回病房时，整个神经外科的医护人员都停下了手中的工作。这位年仅三十八岁就获得医学奖提名的神经外科主任，此刻穿着病号服坐在轮椅上，却仍然抱着笔记本电脑工作。有人红了眼眶，有人别过脸去——他们都知道菲洛的诊断结果。

她听见楼道里器械护士小声嘀咕："这可是神外第一把刀......"走廊的冷光吞没了后半句话，菲洛不想再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