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冬

日子一天天冷下去，窗外的树叶早已落尽，只剩下深色的枝桠直直地指向灰白色的天空。空气里总是带着一股清冽的、属于冬天特有的干净味道。

菲洛早上醒来时，觉得窗外光线有些异样，比平日里要亮堂许多，即使拉着窗帘，也能感受到那种白茫茫的映照。

她揉了揉眼睛，从温暖的被窝里坐起身。道林已经起来了，身边的位置空着，但还残留着一点余温。

她趿拉着拖鞋，走到窗边，“哗啦”一声拉开了窗帘。

外面是一个被精心装扮过的世界。

雪还在下，不大，细细密密的雪沫子从灰白的天幕中无声飘落。地上、屋顶上、光秃的树枝上，已经积了不算薄的一层白。整个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嘈杂被过滤，只剩下一种柔软的静谧。

果然是初雪。

她正看得出神，一双手臂从后面环住了她的腰，温热的身躯贴了上来。道林的下巴搁在她颈窝里，刚洗漱过的清新气息混着他本身的味道传来。

“醒了？”他的声音带着刚起床不久的微哑，听起来格外挠人

“看，小洛，下雪了。”

“嗯。”

菲洛往后靠了靠，安心地倚在他怀里，目光依旧看着窗外

“什么时候开始的？”

“半夜吧。”道林蹭了蹭她的头发，“早上起来就看见白了一片。”

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站在窗前，看着窗外雪花无声旋转、飘落。楼下的空地上，已经有几个早起的孩童穿着鲜艳的棉袄，兴奋地跑来跑去，试图团起雪球，留下了一串串小小的脚印。

“想出去看看吗？”道林低声问。

菲洛犹豫了一下。屋里太暖和，窗外看着就冷。但那片洁白又实在诱人。

“就一会儿。”她说。

道林笑了，松开她，去衣柜里拿出厚厚的羽绒服、围巾、帽子和手套，一一给她穿戴好，把自己也裹严实了，才拉着她出门。

楼道里还好，一推开单元门，清冷新鲜的空气立刻扑面而来，带着雪特有的、一种近乎凛冽的纯净气息。

菲洛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整个人都精神一振。

脚下的积雪已经能没过鞋底，踩上去发出“嘎吱”一声轻响，清脆又悦耳。

菲洛像是找到了什么乐趣，故意放慢脚步，一步一步，专挑没人踩过的地方走，听着那一声接一声的“嘎吱、嘎吱”。

道林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孩子气的举动，眼里满是笑意。

雪还在下，细小的雪沫落在她的帽子上、围巾上、睫毛上。她眨了眨眼，睫毛上的雪粒便融化成细微的水珠。

道林停下脚步，低头看着她：“别动。”

菲洛疑惑地抬眼。

他伸出手，极其轻柔地拂去她睫毛上那点湿润，又帮她弹了弹帽子上的积雪。他的动作很专注，眼神温柔得能溺死人。

菲洛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也正低头看着她，目光专注。

周围太安静了，只有雪落下的声音。世界好像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道林。”菲洛轻声叫他的名字，声音在围巾里显得闷闷的。

“嗯？”

“初雪……”她顿了顿，好像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道林却懂了。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着她的额头，两人呼出的白气交融在一起，氤氲成一团温暖的雾。

“嗯，”他低声回应，声音里带着可靠的笑意，“会和我的小洛，一直在一起。”

很俗套的传说。但他说得那么自然，那么笃定。

菲洛没说话，只是往他身边靠了靠。道林张开手臂，将她整个裹进自己宽大的羽绒服里，紧紧搂住。

两人依偎着，站在纷飞的雪花里

雪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肩膀上，仿佛真的要这样一路到白头。

“走吧。”

两人沿着小区清扫出的小径慢慢走着，留下一大一小两串并排的脚印。周围很安静，只有脚踩雪地的声音和偶尔传来的、远处孩童的嬉笑声。

“冷吗？”道林问，捏了捏她的手。

“不冷。”菲洛摇摇头。手被他揣在口袋里，身上也穿得厚实，其实一点也不觉得冷。

走到小区中心的小花园，那里的雪保存得最完好，厚厚实实的一片洁白，几乎没人破坏过。

几个孩子正在堆一个歪歪扭扭的雪人，胡萝卜做的鼻子插得有点歪，看起来憨态可掬。

菲洛看着，嘴角不自觉地带了笑。

道林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又看看她：“想堆？”

菲洛收回目光，摇摇头：“看看就好。”她不是小孩子了，而且手冷。

道林却没动，他打量了一下那片雪地，又看了看那几个孩子，忽然松开了她的手。

“等着。”他说完，快走几步，蹲下身，开始用手拢雪。

菲洛惊讶地看着他。他穿着昂贵的黑色羽绒服，就那么毫不介意地蹲在雪地里，戴着皮手套的手捧起冰冷的雪，认真地将它们聚拢、拍实。

他做起事来总是带着一种专注，哪怕只是堆一个雪人。侧脸线条分明，神情认真得仿佛在做什么重要的工作。

很快，一个胖胖的雪人身体就初具雏形。他又滚了一个小一点的雪球，小心地垒上去，做成头。

菲洛不知不觉走了过去，站在他身边。

道林抬头看她，鼻尖和脸颊都冻得有点红，眼睛里却闪着光

“小洛！帮忙找点东西当眼睛和鼻子。”

菲洛看了看四周，从旁边掉光叶子的灌木丛里，折了两小截枯枝，又低头在口袋里摸了摸，摸出早上顺手放进去的一小包独立包装的零食，里面有几根细细的饼干棒。

道林接过枯枝，给雪人插上眼睛，又把那根稍微完整点的饼干棒插在脸部中央，当作鼻子。

最后，他把自己脖子上的羊绒围巾解下来，仔细地给雪人围上。

一个简单的、甚至有些粗糙的雪人就这样完成了。围着深灰色羊绒围巾的雪人，在雪地里傻傻地站着，带着一种笨拙的可爱。

“怎么样？”道林站起身，拍了拍沾满雪的手套，语气里带着点得意的邀功。

菲洛看着那个围着他围巾的雪人，又看看他冻得发红的鼻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轻轻撞了一下。她点点头，声音有点轻：“好看。”

道林笑了，伸手过来，用冰冷的手套碰了碰她的脸。

菲洛被冰得一缩脖子，却没躲开，反而也伸出手，抓了一把干净的雪，轻轻撒在他身上。

道林挑眉，故作惊讶：“呦，长本事了？”

他作势要团雪球，菲洛立刻笑着往后躲。两人在雪地里笑闹了一小会儿，直到都喘着气才停下。

道林重新走回她身边，很自然地将她冰凉的手再次揣回自己口袋里。

“开心了？”他问。

“嗯。”菲洛点头，呼出的白气氤氲在冷空气里。

过了不知多久，菲洛轻轻打了个哆嗦。

“冷了吗小洛？”道林立刻察觉，松开她一点，“回去吧。”

菲洛点点头，有点不舍，又看了一眼漫天飞舞的雪花。

道林拉着她的手，踩着自己来时的脚印往回走。两人的脚印并排印在洁白的雪地上，深深浅浅。

快到单元门口时，菲洛忽然停下，蹲下身，用手指在干净的雪地上快速地画了个什么。

道林停下脚步，低头看。

那是一个很简单的心形，里面写了一个“L”和一个“D”。

画完，她像是有点不好意思，立刻站起来，拉着他就往楼里走，耳朵尖有点红。

道林回头看了一眼雪地上那个小小的图案和字母，低低地笑出了声，反手紧紧握住她微凉的手。

“我已经看到了小洛？”他问，语气里的笑意藏不住。

“没画好，”菲洛闷头往前走，声音从围巾里传出来

“谁让你偷看的，不准笑。”

“没笑，”道林嘴上说着，眼里的笑意却更深

“小洛画得挺好，我的缩写比较帅。”

菲洛没好气地掐了一下他的手心。

回到屋里，一股暖意瞬间包裹上来。两人站在玄关，拍掉身上和头发上的雪粒。羽绒服表面湿漉漉的。

菲洛摘下围巾，脸颊被冻得红扑扑的，鼻子也红红的，眼睛却格外亮。

道林伸手，用温热的手掌捂住她冰凉的脸颊：“暖和点没？”

他的手掌很大，很暖，干燥而踏实。菲洛轻轻“嗯”了一声。

时间其实还早，但经过这么一折腾，睡意是彻底没了。

道林去厨房捣鼓了一会儿，端出来两杯冒着热气的牛奶，递给她一杯。

菲洛捧着温热的牛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身子渐渐暖了起来。她走到窗边，看着外面依旧下个不停的雪。

雪似乎更大了些，地上的积雪也更厚了。他们刚才留下的脚印，已经被新落的雪覆盖得模糊不清，只有那个小小的图案和字母，还隐约可见。

道林走过来，从后面抱住她，和她一起看着。

雪似乎下得大了一些，雪花变得更大片，悠悠扬扬地落下。两人的头发上、肩上都落了一层白。

“走吧，”道林紧了紧握着她的手，“回家。说好了，下雪就带你去吃涮羊肉。”

菲洛看着身边这个肩头落满雪的男人，看着那个围着围巾的、傻气的雪人，心里被一种饱满而踏实的暖意填得满满的。

初雪来了。

而陪在她身边看雪的人，正握紧她的手，要带她回家，去吃热辣辣的火锅。

菲洛突然感觉现在自己真的很幸福。

“好。”她应着，声音里带着清晰的笑意。

两人并肩往回走，雪地上留下的脚印，变成了紧紧依偎的一对。

冬天，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