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至前一周的黄昏,图书馆古籍区的樟木书架开始散发松脂香气。林絮棠踮脚去取《夏小正》时,一册泛黄的实验记录本从顶层跌落,纸页间飘落几张蓝晒图纸——1976年天文台的建筑草图边缘,密密麻麻写满微分公式,而所有算式的解都指向同一个坐标:北纬31°14',东经121°28'。
"这是钟楼地基的经纬度。"
周叙白的声音突然在耳后响起。他指尖沾着显影液,把另一张图纸按在窗玻璃上。阳光穿透纸张,显现出隐藏在墨线里的日晷图案:二十四道刻痕中,唯有标着"夏至"的那道被朱砂延长,笔直地穿过图纸中央的棠花素描。
"苏学长祖父的笔迹。"他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有趣的是,这个坐标对应的地磁偏角,正好是3.15度。"
楼下突然传来竹伞收拢的脆响。林絮棠透过百叶窗看见苏渐青站在校史馆门前,伞尖正对着地面某个点。她突然想起父亲考古笔记里的话:"日影至夏至线,青铜钟声可传三里。"
化学实验室的通风橱里,薄荷糖正在坩埚里融化成翡翠色的糖浆。周叙白往溶液里滴入靛蓝墨水,液体立刻凝结成半透明的齿轮状晶体。
"知道为什么选薄荷糖吗?"他把晶体举到灯光下,棱镜效应在墙上投出星图,"1976年上海药用植物园的记录显示,那年的薄荷比往年甜度高出15%。"
林絮棠的指尖触到实验服口袋里的钢笔——周叙白上次"遗忘"在她这里的钢笔。当她旋开笔帽时,发现储墨仓里沉着几粒银色金属屑,在磁铁靠近时会排列成钟表齿轮的形状。
窗外雷声隆隆。苏渐青的身影出现在雨幕中,他手里拿着被雨淋湿的校史馆借阅登记簿。最新的一页上,周叙白三天前借阅的《民国校志》借阅卡背面,有人用隐形墨水画了把伞骨中空的设计图——每根竹管里都藏着枚微型齿轮,正好凑齐江以夏曾说缺失的青铜钟零件。
夏至日凌晨三点十五分,林絮棠在钟楼顶层找到了他们。
苏渐青正用竹伞尖轻叩青铜钟的共振腔,声波震落积年的铜锈。周叙白跪在动力舱前,怀表齿轮被他嵌进某个空缺的卡槽。当第一缕夏至阳光穿透琉璃窗时,所有齿轮突然开始逆向转动,钟面铭文在晨光中浮现出新刻痕:
"丙辰夏至,青棠初见"
林絮棠的呼吸凝在晨光里。她看见两个男生同时转向自己,苏渐青的日晷手绳停在永恒的三时十五分,而周叙白怀表盖内侧的照片上,年轻的苏祖父与林父中间,站着个戴圆框眼镜的少年——与此刻化学实验服口袋里钢笔刻着的"周氏庚寅年制"字样,隔着半个世纪相望。
"其实青铜钟从未故障。"周叙白擦着镜片站起来,显影液在他掌心留下齿轮形状的灼痕,"它只是在等某个夏至日的三点十五分,等阳光把隐藏的铭文晒出来。"
值日栏上的天气预报被晨风吹得哗哗作响。最新预告用三种笔迹重叠写着:
"夏至三候,鹿角解,蝉始鸣,旧影显形"
苏渐青的竹伞在此时完全展开。伞面星轨图上,被朱砂重点标记的北落师门星正对着林絮棠校服第二颗纽扣——那里别着的棠花银扣背面,刻着与青铜钟铭文相同的八字。
晨读铃声响起时,周叙白往三人手里各塞了颗薄荷糖。糖纸在阳光下显出隐形墨水写的坐标,连起来正是当年天文台、钟楼与苏家老宅的位置。当林絮棠含住糖果的刹那,尝到了1976年特有的甜度——比现在市面上卖的薄荷糖,恰好甜了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