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阳关蛊劫
大漠的风卷着黄沙掠过阳关道，薛菀攥着药瓶的手被砂砾割得生疼。瓶身朱漆剥落处，露出"牵机引"三个阴刻小篆——这是她偷来的半瓶蛊毒解药，而另一半，此刻正被薛远捏在掌心。
"阿爹！"她跪行半步，金丝护甲刮过青石板发出刺耳声响，"女儿愿以命换他性命，求您..."话音未落，薛远突然将药瓶掷向火盆。青瓷碎片在炭火中炸开，药粉腾起幽蓝火焰，映得他金丝眼镜后的瞳孔泛着妖异的光。
"薛菀，你可知这蛊虫是如何种进燕临体内的？"薛远突然凑近，浓烈的龙涎香混着腐尸味扑面而来，"是你亲手喂他吃下的桃花酥——用你绣平安符的丝线裹着蛊卵。"薛菀浑身剧震，指尖无意识抚上腰间锦囊。三日前燕临中毒那日，她确实用桃瓣做了点心，却不知父亲竟在馅料中下蛊。
午时三刻的梆子声穿透云层，薛菀听见城楼上的铜漏滴答作响。燕临正在驿站客房承受蛊毒噬咬，此刻该是第七次发作。她仿佛看见他蜷缩在胡杨木榻上，玄色中衣被冷汗浸透，指尖深深掐入雕花床柱，将"阿鸢"二字刻进木纹。
"阿爹若执意要他死..."薛菀突然扯开衣襟，露出锁骨下方的朱砂痣，"女儿便将蛊虫引到自己身上。"她的声音带着决绝，却在看见薛远袖中滑出的青铜铃铛时浑身发冷——那是控制蛊虫的引魂铃。
薛远突然摇响铃铛，薛菀只觉心口如被万蚁啃噬。她蜷缩在地，指甲深深抠进砖缝，却听见父亲阴鸷的笑声："你以为引蛊是儿戏？这牵机引需以心头血为引，你会死得比燕临更惨百倍。"他的蟒纹皂靴碾过她手背，"但若你肯替父完成最后一件事..."
"我绝不助纣为虐！"薛菀咬破舌尖强提精神，血珠溅在薛远绣着金线的裤脚，"今日便是父女恩断义绝之时。"她突然抽出藏在发间的银簪，对着心口就要刺下，却被薛远夺过簪子抵住咽喉。
"你若敢死，燕临会被我千刀万剐。"薛远的指尖抚过簪头的并蒂莲纹，那是薛菀及笄时他送的贺礼，"你若活，我便让他生不如死。"他的瞳孔映着薛菀惨白的脸，"选吧，是让他受尽折磨而死，还是你替他承受永世痛苦？"
薛菀的视线突然落在廊柱后晃动的衣角。燕临倚着朱漆廊柱，玄铁护腕上的血珠正顺着纹路滑落。他本该在驿站承受蛊毒，此刻却强撑着赶来，墨发被冷汗浸湿贴在额角，胸前的麒麟纹锦袍已被血浸透大半。
"阿鸢..."他的声音沙哑如裂帛，每走一步都在青砖上留下血印，"莫要信他。"薛菀看见他袖中露出半截银针，那是她昨夜为他针灸时遗落的。他竟用银针封了心脉，强行压制蛊毒发作。
薛远突然将银簪刺入薛菀肩头，鲜血染红她月白中衣。燕临的瞳孔骤然缩成针尖大小，玄铁剑"铮"地出鞘，却在薛远扯断她腰间锦囊时定在半空。锦囊里滚出的桃核上，刻着"燕临"二字——那是她十四岁时在桃林埋下的。
"燕世子，你可知薛菀的蛊毒是谁种下的？"薛远的指尖抚过桃核纹路，"二十年前你母亲难产而亡，实则是我在安胎药里加了蛊母。"他突然将桃核碾碎，"你看，这蛊毒本就是你们燕家血脉的诅咒。"
燕临的玄铁剑当啷落地，他踉跄着扶住廊柱，喉间溢出压抑的嘶吼。薛菀趁薛远不备，猛地夺过引魂铃按在自己心口。青铜铃铛在她掌心发烫，蛊虫钻心的剧痛让她咬破嘴唇，却在听见燕临的哭喊声时扯出笑意："燕临，这次换我来护你..."
薛远的袖箭破空而至时，燕临已将薛菀护在身后。箭矢贯穿他左肩，却见他突然抓住薛菀的手按向自己心口："引蛊需双生血契，阿鸢，我们一起..."他的话被薛菀的尖叫打断，两人掌心同时泛起诡异的青紫色光芒。
阳关道上的驼铃声突然寂静，薛菀感觉有冰凉的东西在血管里游走。她看见燕临的瞳孔由漆黑变成暗金，那是蛊虫转移的征兆。"燕临..."她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若有来世..."
"来世我定先找到你。"燕临的指尖抚过她染血的鬓发，突然将她打横抱起，"阿鸢，我们回家。"薛菀的意识渐渐模糊，却在他转身时看见薛远的暗卫倒在血泊中——谢危的折扇正插在他咽喉。
暮色染红戈壁时，燕临背着薛菀走在阳关道上。她的蛊毒虽已转移，但引蛊反噬让她陷入昏迷。他的肩头箭伤在渗血，每走一步都在沙地上留下血印，却仍将她裹在自己染血的锦袍里。
"阿鸢，你还记得玉门关的茶肆吗？"燕临的声音混着风声，"我们种的那株红柳，今年开了满枝的花。"他的指尖轻轻拂过她眉间皱纹，"等你醒了，我带你去看。"薛菀无意识地往他颈窝蹭了蹭，他的心跳声透过血肉传来，比沙漏更让人安心。
三更天的月光洒在驿站屋檐，燕临将薛菀放在胡杨木榻上。她的掌心还残留着引魂铃的灼痕，而他的左臂已完全失去知觉。"阿鸢，我求谢少师找来了千年冰蚕。"他将冰蚕放在她心口，看着那抹幽蓝缓缓融入皮肤，"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去江南..."
薛菀突然抓住他的手，在昏迷中呢喃："燕临，莫要离开我..."燕临的眼泪砸在她掌心，却听见屋顶传来瓦片碎裂声。谢危抱着个檀木匣子跃入屋内，匣中装着半块青铜虎符——正是薛家谋反的铁证。
"燕世子，该上路了。"谢危的玉笛凑到唇边，吹出的却是安魂曲，"薛远已死，但大月国的铁骑正在逼近。"他的指尖抚过薛菀的脉象，"她的蛊毒虽解，却损了心脉，需静养三年。"
燕临突然扯断腰间玉佩，将半块虎符塞进薛菀掌心："替我保管这个。"他的指尖轻轻划过她唇瓣，"等我回来，我们就在桃林里拜堂。"薛菀的睫毛颤了颤，似乎听见了他的话，却在他转身时陷入更深的昏迷。
阳关道上的驼铃再次响起，燕临的身影消失在月光里。薛菀在睡梦中看见他的背影，想要伸手抓住，却只触到漫天黄沙。她的掌心渗出鲜血，将半块虎符染成红色，而远方传来的马蹄声，正踏碎这夜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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