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血樱葬
江南的早春总是多雨,薛菀临盆那日,檐角冰棱正滴答着融水。她攥着燕临的独臂,指甲几乎要掐进他掌心的老茧里,却见他用残缺的左臂稳稳托住她汗湿的鬓发:"阿鸢,你看窗外。"
漫天细雪裹着桃花瓣飘落,恰似三年前他们在冰窟初见时的景象。薛菀咬着下唇轻笑,阵痛间隙仍不忘调侃:"燕将军这时候还想着附庸风雅。"话音未落,婴儿啼哭穿透雨幕,接生婆抱着襁褓喜笑颜开:"夫人诞下麟儿,眉眼生得像极了将军。"
燕临颤抖着接过孩子,独臂却稳如磐石。他指尖抚过婴儿眉心的朱砂痣,突然想起薛菀生产前总爱摸着他心口的痣说:"女儿叫'念鸢',若是儿子..."
"就叫燕归。"薛菀倚在床头,苍白的脸上泛着柔光,"燕归,归处是江南。"
满月酒那日,医馆门前悬着九盏琉璃灯。薛菀抱着裹着并蒂莲襁褓的燕归,看燕临在庭院里挂桃木剑——他的右肩仍低三寸,左袖空荡荡的,却坚持用独臂将剑穗系得端正。"莫要累着你父亲。"她逗弄着儿子,见燕临耳尖微红,突然想起他第一次抱孩子时的笨拙模样。
宾客们陆续登门,薛菀嗅到若有若无的蛇腥气。她瞳孔微缩,看见人群中闪过一抹熟悉的灰袍——那是薛远旧部特有的装束。燕临察觉她的异样,将孩子往怀里又拢了拢:"我去去就回。"独臂抚过腰间玄铁剑,衣摆掠过她发间银簪断口。
子时三刻,宴客厅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薛菀将燕归塞进密室暗格,提剑冲出门时,正见燕临独臂舞剑,血珠顺着剑锋溅在廊柱的"平安"刻痕上。刺客的弯刀划破他右臂旧伤,狼头印记在月光下泛着妖异的光。
"燕临!"薛菀的尖叫惊落满树桃花。她扑过去替他挡刀,却被他用剑柄扫向相反方向:"保护归儿!"玄铁剑在雪地上划出火星,他的瞳孔映着她发间银簪,突然想起冰窟里她用精血画往生咒的模样。
薛菀踉跄着撞开密室门,却见暗格已空。她发间银簪断口突然发烫,顺着血腥味追至桃林深处,月光下燕临背靠着老桃树,怀里襁褓染满血迹。他的玄铁剑断成两截,半截插在雪地里,半截还攥在独手中。
"阿鸢..."燕临的声音带着笑意,血顺着下巴滴在孩子襁褓上,"归儿睡着了,莫要吵醒他。"他的右臂齐肘而断,狼头印记正在消散,左肩胛骨处露出三年前她刺的月牙疤痕。
薛菀跪在雪地里,指尖抚过他眼尾的泪痣。燕归的襁褓里滑落半块玉佩,正是三年前他出征时送她的定情信物。"燕临,"她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颤抖,"我们回家。"
燕临突然抓住她的手,将平安符塞进孩子怀中:"告诉他,父亲的平安符永远护着他。"他的独臂突然发力,将她和孩子推入密道,"快走!"密道口的机括启动,薛菀透过缝隙看见他独臂点燃火药,漫天桃花雨中,狼头印记随火焰灰飞烟灭。
爆炸声震落枝头积雪,薛菀抱着燕归跌坐在血泊中。她颤抖着打开平安符,里面掉出半张婚书——正是三年前他们在冰窟用血写的"薛菀燕临,生死契阔"。婚书边缘被鲜血浸透,竟在雪地上开出并蒂莲的形状。
晨光初现时,薛菀抱着熟睡的燕归坐在铜镜前。她发间银簪断口已染成血色,镜中映出她怀中襁褓的并蒂莲纹,与燕归眉心的朱砂痣交相辉映。"归儿,"她轻声说,"等你长大,母亲教你用左手舞剑。"
窗外桃树上,一只血色灵蝶振翅而起,掠过医馆门框上新增的刻痕——那是燕临昨夜悄悄刻的"燕归"二字。雪地上,两串血脚印蜿蜒向远方,一串深,一串浅,像是并蒂莲的藤蔓在风雪中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