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平静地过去了,一片一片盖住汹涌的思潮。冰裳和嘉卉、荷颐三个人静坐在府中花园的亭子里,一面赏冬日雪景,一面感叹时光荏苒。几个人穿得厚厚实实的,每人手上抱着一个汤婆子,亭中燃着炉火,来风的四面中,三面垂挂着厚重的帘子,防风。
炉子上还煮着热汤,石桌上俱披着带毛的厚重的桌布,石凳上、廊椅上也是如此。
过几日便是春节了,冰裳一碗热汤下肚才觉得身上热起来了,精气神也活泛了。随着碗放下,她叹了口气。
“小姐是想家了吗?”毕竟春节团圆日,现在叶家死的死,散的散,小姐在叶家虽不快乐,却还是生活了那么久,总是有点感情的。念家也不奇怪。嘉卉站在一旁,搓了搓渐渐冰凉的双手,又忍不住哈了口气,口中的热气虽少,却也能暖一暖一双手。
冰裳摇了摇头,沉默着。
这些天来,冰裳姐比往日更少言了,荷颐坐在炉火边烤手,看了眼冰裳姐,又看了眼铁炉子里熊熊燃烧却钻不出来的火,叹了口气。这些天,五殿下时常来院里闲坐、说话,却总是两两相对,默默无言,最后还是五殿下耐不住,先拂袖离开;冰裳姐则是冷笑着继续做自己的事去。冰裳姐面色看似和平常一样,其实却苦得让人看了想落泪。他们大抵在冷战吧。
前几日,五殿下来势汹汹,两人却没吵开吗?
“你叹什么气呢?”嘉卉凑过来问,本就搞不懂小姐和殿下发生了什么,现在荷颐又叹气,嘉卉真有些不知所措了。难不成是自己忘了什么?
“你过来些——”荷颐朝嘉卉招手,嘉卉离得更近了,她一把抓住嘉卉的手,“你的手这么冰?就凭你在那儿哈气,怕是八辈子都哈不暖和。你不知道过来烤火嘛,真是死脑筋。”
荷颐骂自己死脑筋,嘉卉却不难受。站在那里,还是有冷风吹进来的,毕竟三面防风,还要留一面赏景。
见嘉卉憨傻一笑,荷颐真是有些恨铁不成钢,不知如何是好了。
“诶,你究竟为何叹气吗?”
“不为何。”
“你是看小姐叹气了,才叹气的吧。你是不是知道小姐叹气的原因,可否告知一二呢?”
荷颐眯了一下眼睛,似乎真的在思索可否,最后却神秘地在嘉卉耳边留下“不能”两字。
看着嘉卉不明所以的模样,荷颐又是叹了口气,且不说冰裳姐和五殿下两人之间的纠葛是否真的能直言相告,便是能说,看嘉卉这样子,能否理解又是一大问题。她看向倚栏沉静的身影,大概冰裳姐也不想嘉卉知道吧,她的眼神又渐渐往别处散去了,四周白白的,确实不利于注意力的集中啊。
嘉卉气得打了荷颐几下,荷颐可不是软柿子,也照劲儿打了回去。在两人打得有来有回之间,冰裳听着声儿,转过来,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里很愉悦,可面上却笑不出来。
四周落雪,整片整片的雪白,冰裳置身其间,只觉得浩瀚无边的纯白中,亭中的自己是一个微小的点,更想到自己的渺小。
可是眼前的笑言乐打却让她感受到一种莫名的温馨。
“我们好像很久没玩过打雪仗了。”她忽然来了兴致,希望在向前走的岁月里刻下过去的时光。
“是吼,现在外面的雪深大概可以到膝盖了,还可以堆个雪人呢。”荷颐撑着脸应和。
嘉卉面色不太情愿,好不容易靠近了热源,就这么轻易地离开了,手脚都没热好呢。但她也不愿扫了大家的兴,只推托再等一会儿。
正是时候了。
荷颐顺手在亭外抓了一手雪,丢给烤火的嘉卉,不料雪却溜进了嘉卉的冬衣里,冷得她叫了起来。“好——好个荷颐,竟先把功力全对准了我。看我不报复你。”也跑到雪堆里抓了一捧,追着荷颐满亭子乱转。
“你可仔细些,要是不小心,把雪丢进火炉里,灭火了,我们可就要在这里冷死了——”荷颐抓着冰裳的两肩,狡黠地探出头,挑衅隔着火炉遥遥对望的嘉卉,“冰裳姐可是身体不好,你舍得吗?”嘉卉气得跺脚,自己怎么会不顾及小姐呢,荷颐这家伙就是故意拿捏着我这点,真是过分,把雪抛雪堆里去,就奔过去用手打荷颐,打得荷颐“哎哟哎哟”直叫唤。
“哼,我可没使什么力,哪里有那么痛了。”可是荷颐又确实很是受了一番苦的模样,嘉卉连忙收了力,看了看跟前的小姐,又不知所措望了眼荷颐,忽然羞得恼得脸通红。要是真的打伤了荷颐这可如何是好。虽说没使什么力,可自己从前在叶府什么杂活都是得心应手,力气自然是不小了,难不成自己真没收住力?
冰裳看她们两个这样,不禁笑出声来,轻声发表:“你们俩啊还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一个演一个信。”她轻轻跳出两人的包围,站在一旁捏着下巴笑,“总这么孩子气打来打去,看多了也觉得无趣了,你们俩个竟没玩腻么?”又拉起两人的手放在一起,“如今,大人要来劝和了——”她先是转向荷颐,“你可真是个顽皮的丫头,明知嘉卉不是真心打你,你也不会是真的打痛了,怎么做这个样子叫嘉卉担心呢。”却揉了揉荷颐头发,笑着转开了,看向嘉卉。
嘉卉定住,又气荷颐整日闹来装去,反惹得自己又是动肝火、又是后怕的,真是可恶;也不知道小姐如何看,会觉得自己不够机敏么。
“你呀,两人好好玩去吧。”
荷颐和嘉卉都有些始料未及,却相视着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