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求为何?所解如何?真真是将她的脑子搅乱了。
荷颐紧紧抱住盖在身上的棉被,她忽然觉得身上好冷,三层被子也捂不了的暖,她闭上眼,只能感受到身上的热意随着思维的飘忽而游走,随即丝一般溃散了。那股冷像是从心里传来的。她似乎溺在水里了,心里被穿个个洞,冬日里的寒冰冷水就这样流过去,从前面到后面,从后面到前面……她整个人飘落在湖的底部,一任湖水静静地淌过,从她的身上碾过,水将她的身体包裹起来,她像是水做的了。随着她的一呼一吸之间,水也渐渐从鼻子钻进去,和血液一起在体内循环,水越来越多,她呼吸不过来了。荷颐剧烈地喘息着,心肺像是要撕裂身体,从里面跳出来了,她扭着身体,在水里摆动,引起了许多水花,她贪婪地凑在水泡里呼吸。水泡不够了?她扑通扑通跳着的心要从嗓子眼喷出来了,喘不过气了,她一张开嘴,喉咙里的物什就出来了,她的鼻子被捏住了,她大口喘气,又渐渐昏睡过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呼吸才平稳。
屋外守着的人听见屋内这动静,吓得赶忙去通知嘉卉,心里止不住嘀咕:我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场面,难不成是伤了心肺,那怕是养不好了。想着还加快步伐,希冀仍是小病痛。
嘉卉闻讯便赶来了,还问那人可进去瞧过,又转身吩咐旁的人去请郎中来,忽又想起小姐还不知道此事,要不要去……不了,现下怕是已经睡下了。她望着天幕下的繁星点点,心里却松了口气。有说天色晚了,郎中怕是已经歇下了。“就是睡被窝里了,也要给我拖过来——这可是人命关天呐!”天可怜见,这是嘉卉第一次这么强硬,那几日的苦楚她已经受过了,她怕。她在心里不停地祈求上苍,求她放了这么个可怜的丫鬟吧,十日不省人事,现在又是这样的撕心裂肺、痛不欲生。“就要上次那个。”上次的郎中开了几副药半日人便醒了,也许还是有些妙手在的。
她身后跟着的那个小丫鬟步履蹒跚,怕是去通知的时候太急了,脚崴了。嘉卉一看人没跟上,便打发她回去休息,再顺便多叫几人过来,到时候怕人手不够。
在路上她便远远听到了荷颐的呻吟声,尖锐地似乎要撕裂天幕。
荷颐,你千万不要有事。嘉卉顾不得冷不冷了,提起裙子就不鼓礼数地在廊道上跑起来,等临近荷颐的屋子时,直接撞开了门,整个人险些被那冲劲儿带着往前倒。
床上的人躺在刀尖上一样痛苦地翻来覆去。嘉卉走进,才借着昏黄的烛光看清床榻下的,那一摊血。她走过去,轻轻地抱住荷颐,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道:“荷颐,荷颐,你醒醒,醒醒。”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回家,我要回家!”荷颐不管不顾地推开嘉卉,眼睛却睁不开,显然是在梦里。推不开人,她便捶着人的后背,“你放手,放手——”
“荷颐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呀,我是嘉卉啊,你要回家,回盛国吗?可我也不知道你家在哪儿啊,你也没提起过。你要是回家,我们就一起回去看看……”嘉卉说着说着不知不觉脸上落满了泪,手轻轻地抚过荷颐的背,如幼时母亲哄孩子睡着那样的轻柔。荷颐渐渐安静下来了,嘉卉也松开了她。正当她呆呆地望着嘉卉时,嘉卉却背过身去,只去流泪。好可怜的一个姑娘,怎么好端端地就变成了这样,只希望能治好便罢了。
原是荷颐病了,本来的规矩是治病期间,分个人来顶替她的差事。可嘉卉实在是不习惯同别人一起当值,便向五皇妃陈言自己一人便可管好这些小事,不需再添人了,况且荷颐也许过几日便大好了。到时又要换,反而不便宜了,倒不如现在我紧着些,索性再如何也不过只累这几日了。冰裳自是明白她的苦心,怕有人抢了荷颐的位置,哪有不应允的呢。
临近春节事忙,府里又招了十几位临时工,荷颐病着又分了一人去看护她。嘉卉现在倒是真的忙,腾出时间去看荷颐时已是晚间时分,在屋里陪护的丫鬟在从前嘉卉的榻上另卷了铺子睡下了。
刚进门,那丫鬟又模模糊糊地起来,嘴里含糊不清问是谁。“我来看看荷颐怎么样了。”听了声知道是嘉卉姐姐,眼睛也瞪圆了,嘉卉知道她幸苦,便说,“不妨事,我不过来看一眼就走,你也不必管我走后关门的事,我出门自己带上就是了,你接着睡吧。”她自是倒头又睡着了。
待嘉卉走进,掀开帘子看荷颐睡得安稳,心里也放心下来了,便轻步离开,将门带上了。
翌日,嘉卉早起上值,陪冰裳审检春节要用的物件。冰裳见事情差不多做完了,便歪头问嘉卉:“荷颐怎么样了?还是醒着却情绪不稳吗?”这几日冰裳忙得很,又是出府收账,又是查看民情,还兼着人情交往,每回府便累得闭上眼就睡着了,没时间去看荷颐,只能听嘉卉同自己说她的情况。
“不好说,”嘉卉皱着眉,“脸上气色是好多了,人也渐渐壮实了,可奈何我只能晚上去瞧一眼,也不知道她精神恢复得如何。”
“今日正好无事,我们便去瞧一眼吧,兴许认得人了。”冰裳慢步轻移去了荷颐住所方向,嘉卉紧随其后。
到了地,两人见了荷颐。
榻上两枕叠高,荷颐半躺着,后背靠在枕头上,眼只望着一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了门口的动静这才转过身来,注意到了冰裳和嘉卉,只略略点头,等人近了再唤“冰裳姐”和“嘉卉”。两人都很激动,早先以为难治,心里都留过忘了所有人这个念头,可现在这么亲切的称呼简直叫人热泪盈眶。
冰裳率先走上前去,握住了荷颐的手——那手放在外面,冷风熏得凉凉的,“你可记起了,我们先前怎样急呢。手如何这么凉,病要好了更要注意不要染上风寒了。”说着,还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掖着。
荷颐凄清一抿嘴,轻轻扯出一丝笑,说着和平常相同的玩笑话,“这不是知道冰裳姐会特地来看我,才故意将手放出来,惹冰裳姐心疼嘛——”她转眼又看向冰裳身后,“怎么嘉卉是要和我捉迷藏么,躲在冰裳姐身后也不出来?”嘉卉本来只是立在冰裳身侧,听了这话不知怎的竟要真躲着了。
“前几日我思绪未清醒,也许语言行为上得罪了嘉卉姐姐,荷颐在这里先赔个罪了。”“哪里,没有的事。”嘉卉连连摆手。
“是吗?”荷颐轻声问自己,嘴角带着一丝淡淡的笑,眼里却是藏不住的忧伤,望向嘉卉,又看向冰裳姐,随即低下头。待再抬起时,已恢复如初,照旧开着玩笑,“今日两人一齐来看我,可是有什么事?我现在已经好全了。”她曲着身体,下榻,站起来转了几个圈以此来证明自己好了。
“好了,知道你身体好了,可也不急着做什么事。你倒是会享福的,你病着这些日子府里的事小姐都打理好了。”嘉卉偷笑,见荷颐现在还有心思开玩笑,心里的一块石头便放下了,应该是全好了。
荷颐转个身伸手去点嘉卉,嘉卉看向她时,又笑靥如花地移到冰裳姐身边,“冰裳姐,说真的,可是有什么事么?”她笑眯着眼看过去,伊人着一身紫衣,婷婷袅袅地站在床旁,面目含笑地关注着两个玩闹的人。冰裳闻言点点头,不过却未继续说下去,只是扫了她俩一眼,“这十多天躺在床上,也没活动活动,筋骨都要老了,我和嘉卉是来邀你出去走走。按郎中的说法,等能起身了便不能只躺着。这是为你好。”荷颐心里一苦,嚷着现下可是严严寒冬,要是出去了可不得冻成冰棍。这话被冰裳和嘉卉两人打了回去,两人给她披上厚厚的衣袍,便拽着出门了。
几人很快便来到了主苑回廊的轩处,荷颐本就不是个勤奋的人,加之大病初愈,没走几步便看见轩上的廊凳,便想坐下。
“欸,小姐你看她,怎么这会儿子就想坐下了,”嘉卉回头看来时路,不过才走了几步,要是照郎中的话来说的话,还是远远不够的,“我们这才走了多久呢?”冰裳看了倒是不着急,“她累了便坐下,等休息够了再走走也可。”荷颐一听很是放心了整个人趴在廊上,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歪着头看她们俩,“冰裳姐应当是也想休息了吧,不如我们来说说话。”
冰裳从善如流坐下了,轻轻地观察环顾周围,面色忽然严肃了,说话声却还是如平常一般,“这些日子我心里总放不下一个念头,你究竟是怎么晕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