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玄……
贺玄的声音低沉毫无起伏,
贺玄现在过去,你只会多一具尸体。或者,变成和他一样。
谷子猛地转头,眼中是全然的赤红和疯狂,但那疯狂在对上贺玄毫无温度的眼神时,被一种更深的无力感击碎。他知道,贺玄说的是事实。他只能看着,看着他的养父,那个嘴上从不饶人、却会在夜里笨拙地给他掖被角的“爹爹”,在百剑之下化作一团模糊的血肉,承受着没有尽头的极刑。
而在贺玄的另一侧,悄然立着第三个人。
师青玄。
他亦隐匿了形迹,宽大的袖袍下,手指掐入了掌心,留下深痕。他曾是风光无限的风师娘娘,此刻却只是褪尽铅华、颠沛流离的残魂。他本该远离一切纷争与惨烈,尤其该远离与贺玄相关的一切,那代表着他不愿再触碰的旧日疮疤与无尽亏欠。
可他来了。只因看见谷子寻找“爹爹”的执拗,触动了他心底某根早已锈蚀的弦;更因那追寻的对象,是戚容。
那个在他最狼狈、最不堪的流亡初期,曾以蛮横又古怪的方式,短暂地、却又鲜明地闯入他世界的青鬼。那时他仍是女相,戚容嘴上骂得恶毒,行为却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他甚至……曾从那粗鲁的庇护和鲜活到近乎刺眼的生命力里,汲取过一丝不合时宜的暖意,生出过一丝连自己都觉荒谬的微妙情愫。
后来知晓那是臭名昭著的青鬼戚容,那点懵懂心思便成了可笑又尴尬的误会。他本该厌恶、远离,可那双眼睛里不管不顾的疯癫与炽烈,像黑暗中陡然炸开的烟火,残光竟烙进了他心里。
此刻,那烟火正在被最残忍的方式一寸寸碾灭。
师青玄的脸色比谷子好不了多少,是一种透明的苍白。他看着戚容在剑雨中颤抖、哀嚎,看着那身张扬的绿衣被血污浸透、撕碎。他的呼吸屏住了,胸腔里某种酸涩滚烫的东西疯狂上涌,呛得他眼眶发热。
他想起了戚容骂他“丑婆娘”时的嚣张,想起对方扔过来一个脏兮兮的馒头时那副施恩般的嘴脸,想起那家伙即便沦为最低等的鬼官,也永远挺直的、不肯低下的脖颈。
可现在,那脖颈无力地仰着,筋脉暴起,只为发出更痛苦的嘶鸣。
光明终究向往黑暗吗?还是他这只早已折翼的飞蛾,终究无法抗拒那焚身之火的吸引?
他几乎要踏出一步,却被贺玄周身更冷的寒意冻住。贺玄甚至没有看他一眼,但那无声的警告已足够清晰——不要做无谓的事。
师青玄闭上眼,纤长的睫毛剧烈颤抖。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一片水光弥漫的绝望。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看着,看着那个曾鲜活不羁的存在,被一遍遍洞穿,被钉死在绝望的刑架上,成为白无相戏弄命运、折磨众生的一枚傀儡。
这场公开的处刑,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白无相一场满足自身恶趣味的“艺术”展示。而戚容,成了这件血腥艺术品上最刺眼、最令人不适的一笔。
故事,或许应该从更早的时候说起。在仙乐国那轮日渐西斜、辉煌却已浸满压抑的落日余晖里,逐渐沉沦……
作者先发完第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