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司南,是个被神选中的人。
我的神说,他选择了我,所以我必须跟他走。
我不愿意。
“我选择留在这里。”
我没有选择神,所以神不能带走我。
那时,天微微亮,我爹披着蓑衣出了门,还没有发现我的尸体。
我看着我爹从路边折下一枝柳,又取下一片叶。
柳枝被留在王寡妇院外的栅栏上,柳叶伴着各家院子里的狗吠响了一路。
待出了村,狗不叫了,我爹走到护村河边蹲下,把吹了一路的叶子浸到水中,再拿出来甩两下,然后揣进怀里,末了还拍拍胸前的口袋,嘴里念念有词。
我虽听不见,却也知道,我爹信柳树神,这是在求神保佑。
唉——
我和他说过许多次了,不要送柳条,要送花。他嘴上应着好好好,结果还是天天折柳条挂人栅栏上。这王寡妇要不是个哑巴,多少得抱怨两句。不过就算她当着我爹的面抱怨柳条不香、不艳,我爹第二天还是会送柳条。照他的话来说,“柳”谐音“留”,柳树神是位留得住东西的好神仙,神仙的福泽就落在这柳条上,他是嘞。
起初我还呛他两句,说他敬的不是柳树神,是柳树妖。他一听,瞪大了眼睛看着我,没拿筷子的手还不忘捂住胸口,怕我再说出什么不敬之词让怀里的柳叶听了去。
“别挡了,都听见了。”
“我知道,我想把它捂死,让它不能到柳树神那里去告状。”
我愣了愣,皱着眉头看看我爹,又看看桌上的红薯,拿起一个红薯堵住了我爹的嘴……
待思绪回笼,人已走远了。
我想追上去,却被结界拦住。
——原来“阴阳两隔”隔的是神设下的结界么?
我把手放在结界上,目视我爹消失在重重晨雾中,好像在看一场梦。
人走梦醒,我悻悻然后退两步。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撞不开?”
我没有转身,而是一拳砸在结界上,留下一片血印,算是给出了答案。
“给我一枝柳,我就跟你走。”
人终究是人。
当神杀人不必付出代价时,人终究是人。
我望着远处的山,心想,你若仁慈,便把我囚在这迷蒙的雾中吧,或者……
“你要柳枝,我偏给你柳树,而且要给一大棵。”
转身一瞬,我因一束强光而闭眼,再睁眼时,已经进入另一个世界。
眼前的柳树足有一屋高,树身爬满的金色纹路,与飞舞的彩色蝴蝶交相辉映,令人惊叹。
不等我细细观赏,身后忽然刮来一阵强风,惊得柳絮随风而起,化成翩翩飞舞的彩蝶。而原先的蝴蝶则隐去色彩,四散而飞,不一会儿就匿了踪迹。
我借着风缓步向前,行至树下,折一枝柳别在腰间,这才转身去寻神的身影。
“这就走了?”
“嗯。”
风过柳絮落。乘风起舞的蝶没了依托,纷纷落在地上,看着实在可惜。
“风一来就活了。”
说完,神轻展折扇,带来一阵微风,唤醒了叶间的“蝶”。
我抬头去看。
可清凉的露珠从叶尖落下,落进了我的左眼。我只好揉揉眼睛,回到原来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