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父亲,从前是守备,后来因为得罪了当今的太祖皇帝,被贬黜到了山西,靠卖粮食养活全家人,后来做了商贾,娶了德嫔,才勉强撑到现在。
朱仲钧的父亲一直在读书、做官。
他年轻时很聪明,只可惜没什么运气,仕途坎坷。
朱仲钧的母亲,也算是他运道所致。
父母的感情很好。
朱仲钧三岁时,母亲怀孕。
母亲生产后,发烧三天,险些丧命。
父亲带了母亲去看病。
路过一处寺庙,他们遇到了一个高僧。
高僧给他们推荐了一门法术,保住了母亲和胎儿的性命。
母亲的精神渐渐好起来。
他们在京郊的庄园住了下来。
父亲一直照顾母亲。
母亲身子虚,需要补血,父亲隔两日就去打猎,给母亲补身子。
母亲很健康,生下了朱仲钧,身材纤瘦。
父亲的俸禄不够,他每月领取的俸禄,只够温饱。
他每日都要出去打猎。
他的脚程极快,打了好几只兔子回家。
这天夜里,他回家,看到母亲正坐在炕桌旁看账簿。
她穿着素雅长裙,头戴金钗,面色柔婉,眉宇间却藏着坚毅。
“回来了?”
她问他。
朱仲钧应了,喊了一声:“娘!”
母亲冲他招招手:“快过来。”
朱仲钧走了过去。
母亲将账册给他瞧。
朱仲钧扫了两遍,就看懂了,然后问母亲:“娘,这是什么?”
“账本,你爹每月给家里交的银钱。”母亲答道,“你爹这次去山西,打了一百斤的鹿肉回来。他说要给我炖鹿肉汤。我们先攒一攒银钱,再买个房子安顿下来。”
朱仲钧哦了声。
他对这个不敢兴趣。
父亲每月都要赚很多银子,母亲只要省吃俭用即可。
“我明天陪着您去看房子。”朱仲钧突然想到,自己似乎没帮母亲置办过什么东西。
他连母亲爱吃什么,喜欢哪种菜式,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小时候,常偷跑出去玩,偶然撞破了母亲做针线,怕母亲训斥,就躲在角落里偷瞄母亲缝衣裳。
后来长大了,母亲做针线,不让他看。
他心里憋闷得很。
现在,母亲身边缺了人照料,他不能再逃避了。
他要帮助母亲。
而且,他心底也期待,将来他和颜棋有了孩子,他也能帮颜琴缝制襁褓……
他脸颊有点烫。
“娘,您累了吧?早点歇了。”朱仲钧道。
母亲嗯了声。
等她躺下,朱仲钧也回了东跨院,准备洗漱休息。
他躺倒床上时,仍觉得自己脑海里有画面闪动。
他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朱仲钧陪着母亲出门了。
他们去城南一处宅子挑选屋舍,朱仲钧也跟着母亲,去看了房契地契,又买了些摆设和家具。
母亲说,这些都是要用银钱置办的,不必浪费。
朱仲钧便道:“我的私库足够了。”
母亲不再拒绝。
等母亲买完了东西,他又带着母亲去了一家成衣铺子。
这是家绸缎庄。
“娘,您的衣裳单薄,冬季冷。这店里的料子好,裁剪新颖。您试一套。”朱仲钧道,“您若是穿不惯,我再陪您逛别处。”
母亲犹豫。
她没有试过绸缎,也知道价格昂贵,不愿意白占便宜。
朱仲钧就拿起布匹,替她量尺寸。
他做这些动作,熟练自如。
“……娘,您要是不试,我不放心。您就是太节约,我都心疼死了。”他又道。
母亲微愣。
她笑了起来:“行啊,我换了给你看看。你若不满意,赶紧给我退货去。”
“您试试嘛。”朱仲钧撒娇。
母亲拗不过他,进去试衣裳了。
他坐在厅堂的椅子上等着。
母亲换了衣裳出来。
衣服很合适,母亲显得更加纤细。
朱仲钧盯着她瞧,眼珠子黏在母亲的身上。
他从来不知道母亲这般漂亮。
“娘……”他喃喃唤母亲。
“怎么了?”母亲摸着自己的脸,有点害羞。
朱仲钧站起身,走了过来,拥抱了母亲:“您穿什么都美。”
母亲失笑。
她轻轻抚弄朱仲钧的后背。
朱仲钧顺势握住了她的手。
“娘,您不老,您永远是我母亲。”朱仲钧说道。
“那是我儿子夸我呢。”母亲道。
他们俩腻歪了片刻。
外面传来了喧哗声。
是父亲的马车来了。
父亲在衙门里,不许马车喧闹。他的马车也停在离衙门较远的街口,走路回来。
“我去告诉爹爹,说您去买田了。”朱仲钧道。
母亲点点头。
朱仲钧去了父亲的院子。
他一进门,看到一位妇人正跪在父亲跟前求饶。
“侯爷,奴婢错了……侯爷饶命。”
母亲和父亲的关系很淡泊。
母亲总是不苟言笑,不管谁来了,母亲都不理睬。
父亲也一副冷冰冰,不通庶务的模样。
唯独这位妾室,经常在父亲跟前献媚。
朱仲钧还是第一次见父亲收敛了威严,露出笑容。
他走近,听到了他们之间的谈话:
“你真的是太糊涂了。”父亲叹了口气。
“奴婢不敢糊涂!侯爷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
“以后你就别再伺候了。”父亲语气缓了些,“我会另寻人,你找份差事。”
那个女人哭着叩谢。
“侯爷……”母亲从内室走了出来。
那个丫鬟抬眸看到了她,忙止住哭泣,低下了头。
母亲脸上无悲无喜。
她朝父亲道:“侯爷,既然您已经决定要纳妾,何必留下她呢?”
女子脸色惨白,身子摇晃了下,跌坐到了雪地里。
父亲道:“我不纳妾。这件事我已经决定了,不用再提,夫人你莫要乱嚼舌根。”
“是,侯爷!”
母亲恭敬退了下去。
朱仲钧一直在院子里。
父亲没有注意他。
那女人爬起来,急匆匆走了。
朱仲钧看到了她额头上的疤痕。
她脸色苍白,像纸张,一层薄薄的粉覆盖了整张脸。
父亲的马车驶出了巷子。
母亲转身往回走。
朱仲钧叫了她一声,追了过去。
母亲停下脚步,诧异望向了他:“阿钧?怎么了?”
“娘,您为何要帮父亲纳妾?”朱仲钧道。
“这是男人该干的事。”母亲道,“我年纪大了,你爹不需要我照顾。况且,我一把年纪了,还要操持家业,我哪里有精力去伺候丈夫?”
“您才三十二岁。”朱仲钧道,“您还年轻,爹爹才五旬。”
母亲就笑了笑。
她拍了拍儿子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