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着油盐不进心如死灰来路不明的女子，萧瑟是又生气这笔银子收不回来，又对女子那副一心求死的样子有几分气结。
但一个身子弱成那样的弱女子，没看到真的视而不见，让她自生自灭也就算了。
人捡都捡回来了，总不至于这时候再把她扔到风雪地里去，那无异于直接给她的死亡之路推了一把。
眼看着夜色都要席卷而来，被地上成片的雪一映，露出几分清冷光色。
好心做好事还没有回报，真让人生气。
但是现在夜色已经这么深了，办法也想不出来，算了，先睡吧。
那少年气势飞扬而来，生气摔门而去，都没有能让凌景一枯井无波的脸上有丝毫变化。
可到底她所习得的知识也不是让她出来气人的，欠人的，总得还。
那已经完全无法动弹的身躯仿佛也因着这个想法而恢复了几分弧度。
屋里没有点灯，天色的变化也昭示着此时已入了深夜，凌景一支撑着自己槁木一般的身躯站起来，目光略过那扇已经坏掉的门，落在了窗前。
这副身躯伤的不轻，但由于千年修行基础扎实，即便无人医治也能自我恢复，只要凌景一能恢复几分想站起来的心，哪怕是已经碎了的骨头，也总是能支撑着挣扎起来。
这大概也是如今魔体的强横。
不知道自己双足是怎么驱动的，等到能看清眼前的光景时，凌景一已经落在了窗边。
轻轻将那扇窗户推开，一头往下栽去，耳边的风声还来不及响，凌景一残破伤重的身躯就已经落在了雪地里。
但便是如此，也还没死。
魔体强横，可凌景一丝毫无心修炼，所以与她本体融合的极差，这幅身躯外在的感知仍旧更接近于人。
雪积了很厚的一层，并不那么生硬，甚至还有些松软。
但冷却是非常冷的。
又等了一会儿，发现自己真的还没死，比刚刚的情况还糟一些，浑身骨架时灵时不灵的能用，凌景一终于笑了。
却是苦笑。
她的一生虽然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战乱，太平盛世与乱世交相出现，但说到底，她这普通的小鸟的一生，都是顺风顺水，甚至按部就班的。
她是冲着成仙去的，那是任何一个族群，任何一个妖都向往的结果。
她这一生也算行善积德，虽然远比不上已经成仙的默娘由心而生的善念，由生到死的坚持。
可凡事论迹不论心，哪怕她的心还没有澄澈如灵泉，可救过的人也不在少数。
那天的雷劫落下，原本她是要一步成仙的。
却没想到，一步落了魔。
只是那么片刻的事，却仿佛已经再也无法回到过去的自己。
满身落败狼狈，再与曾经无缘。
大抵，她如今落得这般境地，就是在偿还那日没有考察，就将海水引入了隔壁以为无人的村落，带走了那日正好借居的十来条人命。
她自责愧疚到入了魔，就已经是做了错事，如今又怎能逼迫自己的救命恩人，非要接受钱打了水漂的结果呢。
躺在冰冷的雪地中，面前的这座房屋更添了几分萧索。
想到自己的报应，又想到不久之前那少年语气的气急败坏，这份自责就更加深了。
他救人，是为了钱。
可无论初心为何，无论是不是顺从了她想求死的意愿，救了人这件事是事实。
抬起手，伸向面前这座房屋，凌景一抱着求死的意志强行驱动那一直坚持跟着她的护体法力，丝丝缕缕的飘向那瓦都快站不稳了的屋顶。
因为过去的经历，萧瑟武功全失，但习武之人的敏锐还在。
听到有声响，他就悄无声息的出了门，用不用内力就能踏雪无痕的轻功，顺着那声音响起的方向飘了过去。
看到的那一幕，堪称鬼斧神工。
只见墙边雪地里，倒着一个人影，衣裳破败。
因为客栈里都是男子，大夫也是男子，这方圆百里找不出一个女子，没法儿给她换衣裳。
所以这都十多日了，女子被捞起来时穿的哪身衣裳，还是哪身衣裳，只是最多裹了件薄毯。
如今那薄毯没了，她的手一抬起，衣袖落了下去，露出的手腕脆弱的仿佛一折就断。
可就是这样的手腕，这样纤细柔弱的掌心，却无形中的仿佛涌出一股气，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就去修补屋顶了。
萧瑟看着，哪怕是知晓天下事的他，这时也不由得感到惊诧。
江湖上，奇事不少，但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一门的功夫是可以专门用来修屋顶的。
而且这女子也很奇怪，她分明没有半点内力，又是确切的伤重快死的模样，怎么可能随手一抬，还能运出这样的气？
萧瑟一时看着整个客栈里里外外都被照顾到的修补，一时又看着那女子出气多进气少，只觉得惊疑不定。
难以置信，这要是不说，要不是曾经亲手探过鼻息，谁敢相信这女子是人？
在这无人的夜色中，那破败的有些漏风的雪落山庄几乎在一息间就换了模样。
谈不上华美，却颇有几分坚不可摧的模样，在雪夜寒风中傲立。
而那躺在雪地中抬手的人，手也无声无息的落了下去，就像初见那一日般，又只剩下了一口气。
她说她一心求死，并不想活，没有钱，也还不起这份恩情。
瞅她那模样，分明也是从楼上直接跳下来的。
可就是这样一个让人看着都生气收不回钱的人，似乎用着会加速她死亡的方式，帮他修了客栈。
恻隐之心出现的很不合时宜，但有些事情有一就有二，那该死的不忍竟然又再次冒了出来。
踏着雪，落下一串足印，萧瑟轻松地拽起了倒在雪地中人的袖口，她轻的仿佛没有一点重量，所以可以轻而易举的把她拎起，又重新顺着窗口飞了回去。
算不上温柔的把人丢在床上，只是没磕到头，萧瑟无声的蹙起了自己的眉。
这其实也算不上是他的好心，主要是如果要将客栈上下翻修一番也要花不少银子，这女子已经在抬手间就做到了，着实也不能算得上亏本。
反正他也就只把她从雪里拎回来这一次，要再有下回，真的是埋死在雪里他都不管。
就当是修客栈的钱了。
——
此时的萧老板还没有意识到，有些事情不简单的是有一就有二，还有可能有三四五六七( ͡°ᴥ ͡° 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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