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琅说:“元娘随意选首曲子吧,我只是······”
沈琅本是想说“我只是突然想见你”,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话轻浮唐突。
沈琅斟酌了一下,改成了“突然想听你的琴声。”
沈琅用了“我”,而不是“朕”。
他现在很脆弱。
姜雪蕙特意选了一支带有温柔抚慰情志的曲子,沈琅的表情温和了许多。
一曲闭了,沈琅主动扯出一个笑容,想要说些什么。
姜雪蕙打断了他,柔声道:“陛下不想笑就不要笑了,别勉强自己。”
沈琅勉强逼迫过自己很多,为了活着,为了权势,为了皇位,他从不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
沈琅已经习惯了,即便不快乐也习惯了,人其实也是野兽么。
可是姜雪蕙告诉他“不要勉强自己”,沈琅突然就觉得他不是野兽了。
沈琅卸去伪装,哀伤和脆弱毫无保留地显露出来,他说:“我的孩子死了,太医说是温婕妤不小心吃了寒性的蟹黄所致,你信吗?”
蟹黄再怎么性寒,也不至于就叫人立刻流产。
能致人小产的量,只怕要日日吃顿顿吃。
可是这大冬天的,哪里能得来这么多螃蟹给一个小小的婕妤吃?
就是皇后都未必能得这么多。
这样荒谬的小产缘由,谁能信?
沈琅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信?
姜雪蕙轻声道:“陛下觉得另有隐情么?”
沈琅轻轻点头,语气里透出一股哀痛到极点的意味,“朕又不是傻子,太后却总当朕是傻子!”
姜雪蕙默不作声,沈琅话里的意味太过凶险,他怀疑太后!或者说,他已经肯定了是太后动的手,至少太后是默许了的。
沈琅继续道:“我的弟弟性情懦弱,虽然仁善却毫无手段,早被那群奸臣骗得找不着北,还自以为君子仁义,不能为我分忧!”
“我的妹妹,我对她百般宠爱,便是要天上的星星,我也要试一试能不能为她摘来,可她宁肯体谅那群外人,也不肯体谅我这个兄长!甚至为了那些外人不惜与我作对!”
“我的母亲,为了她的权势地位,为了她的母族,竟弃我于不顾!我的孩子,是她的亲孙儿!她怎么忍心!”
从沈玠到沈芷衣在到太后,沈琅不满、控诉到凄厉。
从沈琅的角度看,真的是臣工仆婢、至亲至爱全都在谋算他、背刺他,无人可信,无人可依!
姜雪蕙静静听着,面露不忍之色。
至少有人是真心待他的,沈琅眼含泪光看着姜雪蕙,缓声道:“你在这里多陪陪我吧······”
姜雪蕙没有回答,却在红叶亭一直陪沈琅坐到夜幕深沉寒气侵衣。
姜雪蕙回到仰止斋时,已是月上中天,外衣也已被寒气潮透了。
沈琅在姜雪蕙身后随行一路相送,看她回了仰止斋才转身回乾清宫。
姜雪蕙毕竟是女儿家,身体娇弱,受了寒露侵体,次日便有些风寒发热,向长公主告了假,便回家养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