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传

储秀宫的后头，就是漱芳斋。

熟悉的丝竹管弦之声和唱词，顺着风就这么飘到如懿的耳朵里。

她不想听，可是挡也挡不住。

漱芳斋内听戏的，一个是与她青梅竹马的皇帝，另一个是与她年轻时一般模样的新妃嫔，戏台上唱着的，是她与弘历哥哥初见定情的戏。

如懿在储秀宫院内，枯坐了一下午，海兰也陪了她一下午。

终于，再没有丝竹乐声传来。

太监尖细的嗓子叫着：“摆驾钟粹宫！”

如懿开口道：“海兰，你回延禧宫去吧，叫本宫一个人安静地待着。”

海兰心忧不已，却也不想违背如懿的心意，只能一步三回头地离去。

永罢晚膳，景瑜也早早睡下了，如懿叫了容佩，“随本宫一起出去走走吧。”

又嘱咐宫人道：“旁人不必跟着，本宫很快就回。”

如懿带着容佩，直奔冷宫而去，凌云彻还在冷宫做侍卫，如懿想，现在唯一能给她安慰的，大概就只有凌云彻了。

凌云彻拎了壶酒，靠墙坐着，自娱自乐地喝着，反正他孑然一身在这世上，有钱就花，有酒就喝，及时行乐才是正理。

一个坠着珍珠的如意云纹花盆底绣鞋映入眼帘，凌云彻猛地一个激灵，是娴妃娘娘！

凌云彻起身打了一个千儿，笑吟吟看着如懿，问安道：“微臣凌云彻，请娴妃娘娘安！”

如懿颔首道：“起来吧！”

凌云彻喝了不少酒，猛地起身便有些眩晕，如懿看着担心，便伸手扶了他一把，让他靠到墙上，嘴上也不免嗔怪道：“怎么喝这么多酒？”

凌云彻忽然想起来小时候的记忆，他的父亲喝多了酒回家，他的母亲便会如方才娴妃一般嗔怪，这并不是他母亲真的怪他父亲，而是他母亲在心疼他的父亲。

饮酒伤身啊！

眼前的人是娴妃，是高高在上的娘娘，是皇帝的女人，对着他，却像小媳妇一般担忧关心，娴妃多年以来，对他一直都是不一样的，凌云彻心里涌起一抹难以遏制的愉悦。

他笑道：“今晚月色不错，微臣一时兴起，就多喝了些。”

如懿抬头望着漆黑天上将满的月亮，说道：“你倒是惬意，还有心情赏月呢！”

凌云彻一顿，追问道：“娘娘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如懿叹道：“我在这宫里，没有一日是快活的，只是今日，格外伤心罢了！”

见凌云彻眼里流露出几分疼惜，如懿心情好了起来，接着道：“今日，漱芳斋唱了一出本宫极喜欢的戏，那是本宫和皇上定情的戏，《墙头马上》，可今日，与皇上一起看戏的，却不是本宫，而是惇贵人，一个与本宫年轻时，几乎一模一样的女人。”

“那些旧人的美好回忆，都被年轻美丽的新人替代，只剩下本宫一个人，还在反复惦念回忆。”

“凌云彻，你说本宫是不是很傻？”

这该如何安慰？凌云彻脑子里混沌一片，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他心疼眼前的傻女人，心疼她被辜负，可是那些安慰的话，是不能说出口的，说了，便是犯上，便是逾越。

如懿望着凌云彻，笑道：“你不用说话，看见你这副神情，本宫就有所安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