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呀,原本我打算在这里稍微坐一下就走呢,你怎么醒了?”
洛洛本是坐在一处露台上独自吹吹晚风来着,无声无息地,但是飞摩轮不知何时站在了孩子身后。
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过多的动作。
只是不远不近地站着而已。
即便是这样少年还是早就察觉到了他的靠近,先声打了招呼。
飞摩轮的声音里带着没睡好的沙哑,他揉了揉眼睛:
“真是的,这里是我的房间啊,洛洛来都来了,就不打算跟我打个招呼吗?”
“打个招呼什么的……”
洛洛正坐在阳台的围栏边缘,任凭双腿垂到外面去晃啊晃。
——是个相当危险的位置。
少年的声音轻得像一阵随时会散在风里的叹息,他依然没有回头,:“现在已经很晚了呢,看你睡得熟就没去打扰。”
这似乎是个合理的理由。
飞摩轮耸耸肩:
“与其说是太晚了,不如说是太早了。”
洛洛为了这场道别巡礼忙活了整整一个晚上,甚至没注意到现在已经到了凌晨四点。
这就是飞摩轮想说的——你再晚点来天都该亮了。
“你一个晚上都没睡啊,这个夜晚过得很充实吧?”
他不满意洛洛晚上不睡觉,不满意洛洛甚至没跟他们说过就到处乱跑……不过不满意又能怎么样呢?
这事要是洛洛亲自来回答,答案就只会更简单——憋着。
所以飞摩轮想了半天,最后还是只能用一种打趣的语气抱怨:
“洛洛一个晚上跑了那么多地方,我还想着什么时候才来找我玩呢。”
他们之间可是有群的,这孩子跑到哪里去了群聊里可都有人通报,稍微排一下顺序就能推测出洛洛的行动轨迹。
唯一让人称奇的就是他惊人的行动力,从时光之城到月神殿到能源之城最后回到时光之城。
——他只用了一个晚上就跑完了。
飞摩轮对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不是很关心,但他很在乎洛洛做这一切的原因。
“是吗?”
洛洛没回头去看他,只是专注的看着远方:“那现在我来了,你满意吗?”
“真遗憾,如果你指的是大晚上不睡觉到处乱跑的话……并不。”
就算再怎么心疼孩子,飞摩轮还是有底线的——尤其是逆风旋还专门提了一嘴洛洛说过的“离家出走”。
“所以,总该有个原因吧?”飞摩轮往前走了一步,声音也沉了下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只是想找他们聊天的话,实在没必要趁着夜色急匆匆地跑这一趟,毕竟以后还有很多机会说话才对;所以对大多数人来说,他们都觉得能让孩子这么做,肯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大事。
可是直到最后洛洛还是什么事都没说,似乎他专门跑的一趟真的就是为了玩。
那这就很不对劲了,飞摩轮也很清楚洛洛不是玩心大的孩子。
所以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什么他一定要在一个晚上问候所有人呢?
明明那种话发消息也是可以的,但他愣是每一个人都去亲自见了一遍。
因为少年这出格的举动,飞摩轮从接到消息开始都没敢睡觉,生怕孩子一个人在外面出了意外,现在孩子回来了,他当然要来问问。
但答案,也出乎意料的简单:
“也许……根本没什么原因吧?”
洛洛依然没有看他,只有单薄的身影在天穹的映照下更显渺小,就连声音里也是那样无力。
“……什么?”
飞摩轮先是愣了一下,他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究竟听到了什么?
没什么原因?你让我们这么多人担心了整整一夜,然后告诉我根本没什么原因?
“…………”
我真………
飞摩轮很难形容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但他心头好像莫名涌上了一股无名的火气——不是对洛洛,而是对这种把他们所有人排除在外的、巨大的无力感。
洛洛不可能无缘无故去做什么,就算做了也不会是这种有气无力的反应。
当然,你也可以说是孩子跑了一个晚上已经累了,但这真的是答案吗?
“这一个晚上……大家说都也够多了吧?”
可就是知道洛洛有秘密瞒着他们又能怎样呢?他还能拿把刀架在少年脖子上逼他说吗?
那说服孩子坦诚?让他对自己的伙伴多一点信任?
已经说了一个晚上了,还不够吗?
所以洛洛回答:“……是啊,都说很多了。”
“那想来,就算我重复一次,也没有多大意义了吧?”
“嗯……”
飞摩轮最后是咬着牙问话的,可他却得到了少年既温柔又残忍的拒绝。
洛洛的那句轻哼坚定但又转瞬即逝,机兽能感受到那其中并不是什么都没有的,或者恰恰相反,它蕴含的感情非常沉重。
那是一种极致的疲惫与孤独,似乎是在向他们宣告:真相实在太沉重了,沉重到语言失去了意义,沉重到洛洛认为无人能分担,于是他干脆将一切按下不表。
“…………”
“…………”
露台之上,一时之间竟然没人说话,只听匆匆风声呼啸而过。
又过了很久,久到天边甚至泛起了一抹白色:
“真残忍啊,你总是这样……”
洛洛听到一声叹息,又像是自嘲。
所以他叹了口气:“…终有一天,我会把一切都告诉你们的,但不是现在。”
飞摩轮激动起来:
“为什么不能是现在?你一定要等到我们什么都不能做的时候才肯把一切和盘托出吗?”
说完这句话,那坐在边缘的孩子才终于回头看了他第一眼——眼神中满是疲惫与空洞。
因为飞摩轮猜对了。
洛洛在等,等一切发生,等他们再也来不及阻止,等他们除了按自己的规划走下去以外再无选择的那一天。
但他现在不能说。
所以他垂下眼睫,从那个危险的位置站起,走到对方面前:
“……你觉得我残忍?”
“是。”
闻言,少年竟然扬起一抹微笑:“那你恨我吗?”
“……?”
飞摩轮难以置信的看着少年:“……你觉得,我们恨你吗?”
明明都是出于关系和爱护才会觉得他残忍,机兽也不认为洛洛会感受不到他们的心意,可为什么现在又要联系到“恨”上?
洛洛把手放在飞摩轮肩上,一下又一下地用力拍着,就好像是在托付着什么,可唯有眼神却始终不肯和对方有任何接触。
“……洛洛?”
当飞摩轮终于忍不住去喊他的时候,孩子却闪身离开了。
而在他们擦肩的那一刻,机兽听见他轻轻地说:
“如果有一天,你们能杀了我就好了。”
“…………”
谁……杀了……谁?
等飞摩轮终于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洛洛却早已消失不见。
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想来,除了仍在沸腾着的情绪什么都没有留下。
飞摩轮看着天边的远风,却只感觉到自己身边空落落的:
“【不要否定自己,不要否定过去
我们是如此珍惜能与你同行的时光
所以也不要把它看作一文不值
至少,好好照顾自己……】”